第64章一筹莫展
很多事按正常途径来都是行不通的,就像执法守法、就像合法致富一样,只能停留在口号的层次,真正在实践中行之有效,可未必都是能摆得上桌面的方式。 当警-察久了谁也不会介意这种方式,对于那些游离在社会边缘的各色嫌疑人,道理、法理、情理可能都用不上,那么对付的办法只剩下一种了:不讲理。 张素文被带进了分局,很快遭遇了这种不讲理的遭遇,被三个醉醺醺的搜了身,哎妈呀,光这家伙随身的两部手机里,就拷了二百多部A,V片子,你无法想像,连这玩意都能成了一种谋生方式,就靠在街头兜售。 人先滞留了,余罪不急着审,让鼠标叫了位值班的兄弟,两人连诈带唬,让张素文交待传播淫秽物品的详细案情,他和李逸风去循着得到的地址,直趋张素文的家中。 此行的目的是隐藏的,余罪想找到更多的籍口撬开嫌疑人的嘴巴,卖个小片明显不足。 两人驱车驶到东缉虎营,过了胜利桥,再往西就都成了集赃乱差为一体的老城区,这里和刚开发的盛世地产十几幢高楼交相辉映,甚是奇葩。 路边下了车,一路问着,向东向西穿了七八条胡同,过了两三个臭水沟,到一个堆得比房子还高的垃圾堆旁,不远处就是张素文的家。 “有人吗”李逸风嚷着,进门了。 一家两分地小院子,住了三家人,张素文家里是南房,正阳面,敲门而开时,李逸风和余罪同时傻眼了,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有点紧张地审视着来人,柔声柔气地问:“你们找谁” 问话的邻居说了,这家媳妇在夜市给家摊挡洗锅涮碗,至于男的,有的不务正业,谁也不知道他干什么,每天晚上就留个闺女自个在家,要不是看了证件的话,晚上这种地方是不敢开门的。说话时,邻居还八卦的问一句:“警-察同志,是不是素文又犯什么事了” “没有没有……”余罪摆摆手,解释了句:“我们是他老乡,来看看。” “哎,所长,这……”李逸风——句,回头和小姑娘商量着:“姑娘,我们是警-察叔叔,去你家看看行么” “我爸爸说,没大人不许给别人开门的。”小姑娘不通融了。 “我们是警-察,不是别人。”李逸风商量道。 “我爸爸说,警-察不是好人。”小姑娘警惕地把开了道缝的厚木门,当声关上了。 一句听得李逸风觉得活得好失败,郁闷了。 回头时,余罪已经出院外了,和邻居说着什么,握手告辞时,李逸风追上来问着:“怎么了所长,这不正好有借口搜搜他家以您老这眼光,立马就能看他有没有问题啊。” “猪脑子呀,什么光荣的事,孩子才多大”余罪斥了句。 李逸风一愣,也是,不过白跑一趟,他咧咧地牢骚着:“他自己干的事,又不是咱们讹他的,他好意思干,咱们还不好意思查呀” “事情不是这样考虑的。”余罪停下了,也许下午呆在学校看那群稚气未脱的脸对他有了负面影响,他回头训着李逸风道着:“你想想,要是你爸干了既违法又不道-德的事,让你撞见是一种感觉要是这事有可能导致你在周围的邻居眼里都抬不起头,你又是什么感觉咱们可以整人,但不能毁人,特别是还有未成年人呢。” 余罪道了句,又有点为难地踱步走着,背后李逸风愣了半晌,寻思明白了,上来又和余罪叫嚷来了,道理倒是接受,就是尼马不要什么事也拿我和我爸打比喻成不 “不把你爸搬出来,你记忆不深刻啊,哎,狗少,你说你爸为了你,舍不舍得放弃原则。”余罪问。 “那当然,别说放弃原则,放弃我妈都没问题,三代单传,就我一个。”李逸风得意地道。 “这就好,咱们换一种方式,让他自己讲。” 余罪道,拉着李逸风,两人在黑咕隆冬的小胡同里商量着,很快达成共识了…… “张素文,你的行为严重扰乱了社会治安,完全可以构成犯罪行为,说说,从什么时候开始卖的东西从哪儿来的”鼠标拍着桌子叫嚣道,这货色从反扒队到分局,除了长了一身膘,其他方面没什么长进。 张素文嗫嗫喃喃,语焉不详。他现在都没整明白,什么时间分局会对他这种苦逼穷吊感兴趣。 另一位,分局治安队的,嘴里叼着烟,手里拿着笔,做势记录,不过在看鼠标的眼神,这个蛋疼事一般情况不用记,更不可能立案,正常的处理程序是诈唬出点干货,然后等着家属来交罚款。可这么长时间了,鼠标怎么也让嫌疑人通知家属呢 再者说了,连派-出所都不抓这号人,几块的货色挣不了多少,还不如抓个站街妹有油水呢。他严重怀疑标哥有点走眼。 两人软硬兼施,饶是警威浩荡,也从这位卖片小贩的身上榨不出更多内容来了,就是网上下载然后精心整理的,就是走街串巷换俩小钱,张素文还觉得冤呢,交待渐渐地走向诉苦了。 他说了:警-察哥,真不挣几个钱呐,被派-出所抓了两回,罚一回白干好几个月。 警-察说了,你传播淫秽物品,抓你不应该呀 张素文又说了:应该倒是应该,不过抓了两回都认识我了,那帮协警街上瞅见我就朝我要光盘,我不但不挣钱,还得倒贴啊。 警-察互神一眼,鼠标严肃地说了:与案情无关的,不要乱讲! 张素文不说了,不过一会儿纳闷地问上了:警-察哥,那我讲啥我不都交待了 是啊,连鼠标也觉得没问的了,就是卖片的,你怎么也整不成卖,淫的,加大处罚力度,旁边的治安小伙都看不过去了,起身出了门,向鼠标招招手,鼠标在治安科是治安队的直接上级,他问上级了:“严助理……这一看就是个苦逼穷属,整他有什么意思”对呀,这位严助理可是窥破过地下赌场的聚筹方式的,不应该犯这个低级错误啊。鼠标被问得怪不好意思的,编了套刑垩警队在查其他事的托辞,托辞没编完,电话来了,终于放松了,不过一听又纳闷,居然是把人带走,不在分局询问了。 一带一走,那嫌疑人反而坦然处之了,大不了是罚款和蹲两天拘留的事。到这份上,只能听警-察由命喽。 车又驶出分局,走了不远似乎路不对,拘留所不在这个方向。车上的张素文也不是头回了,发现了这一情况,有点心虚了。 更不对了,这好像是要回家的方向,过了胜利桥,张素文坐不住了,心里慨叹着: 完了,这天杀的,要连我那台可怜的二手电脑也没收不成! 坏了,要去我家。张素文看到熟悉的胡同口时,一下子人像注射的鸡血,畏畏缩缩的表情,慢慢地地变得狰狞了。 鼠标拍门下车,余罪一摆头,李逸风就上来帮忙来了,标哥严肃地道着:“接下来要对你家正式搜查。” “凡淫秽物品,一概没收。”李逸风唬道。 “小子,你藏的事多呢,别以为我们看不出来。”鼠标诈道。 “出来,别他妈装死。”李逸风拽着人,对小姑娘下不了手,对这街头烂人,他可不客气。 完了,张素文倾刻间变了一个人,死活不下车,你拖不行,拽也不行,刚拽下来,他带着铐子就跑,挣脱就跑,鼠标呀了声就追,可这满身肥膘,追了两步就喘气,还是李逸风腿快,几步奔上去,飞起一脚踹得这人趴地上,又拎回来了。 这可坏了,张素文疯也似地嚷叫:“我不回去……你们他妈太欺负人了……有种放开,老子和你们拼了……” “我靠,居然威胁警-察。”鼠标火冒三丈,摁着这卖片的货痛踹了几脚。 “他妈找刺激,戴着铐子还敢跑。”李逸风也帮上忙,摁着让鼠标踹。 黑咕隆冬的老城区,正好胡来,两人你一拳我一脚,刹那把张素文给干趴下。可没想到这个时候居然还敢反抗,两人下手可一点也不客气了。 张素文明显敌不过两位恶警,眼看着回天无力,一刹那爬起来扑通一跪,号陶哭喊着:“爷爷呀……给条活路……你们害我得了,别祸害我家里呀……我求你们了,各位爷爷啊……” 似怒急而悲、悲极而泣,一瞬间,李逸风像被阻住腕子了,拳头挥不下去了,鼠标也下意识地停了,猛地觉得这事有点过了,这是件连治拘都构不着的事,三个人愣是把那长发的苦逼汉子折腾得哭得如丧考妣,愤怒和悲呛让他没有个人样了。 “放开他!”有个声音冷冷地响起。 李逸风退开了,鼠标蹲下身子,给他解开了铐子,那人还在抽泣着,余罪示意,把车上那堆缴获的淫秽物品都拿出来了,余罪蹲下身,看着他突然道:“我是古寨县来的,你应该知道为什么事了” 呃……张素文一怔,止住泪了,愕然地看着余罪,突然明白这一切是为什么了。 “本来我准备突袭你家里,抓到更多的罪证,迫你交待……当我去你家里的时候,我们看到了一个九岁的小姑娘……” 余罪道,那人的眼眶子一下子扩大了,伸手就要抓余罪的衣领,余罪就那么阴险地盯着,对方没敢下手,不过手颤抖着,像随时要扑上来一样。 “她不欢迎我们,她说她爸告诉她,警-察里没好人……所以,我们就没好意思进去。没错,我们当警-察做事,就和你卖H片一个道理,咱们都不算好人,可都是因为有点迫不得已才这样做的。”余罪道。 一刹那,张素文舒了。长气,气势全颓。 “你看到了,整你很容易,不过我们也有底线,当着你女儿的面把你抓走,再把那事龌龊事抖喽出来,让她以后抬不起头,那事我们做不出来。”余罪道,看着嫌疑人气势颓后,又回复了那种畏缩的样子,他补充着:“有些事我们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可冲破底线的事,就老天也不能闭上眼十八年前,在古寨的一帮小伙伴,有一位捅人至死这件事未了,你现在不会还梦到” 张素文毫无征兆地呃了声,一抹脸,很难堪地道着:“我真不知道武小磊的下落,那事把我也害惨了,因为警-察找上门,我在工厂第一批就下岗了;刚在私企谋了个差事,警-察又找上门了,回头又被打发了……我真不知道啊,这么多年了,你们一次一次来,我都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了,我至于还包庇他么你们抓我走,别让我闺女看见……她还小从她懂事起,警-察就去我们家翻箱倒柜好几次了,我也不想干这个可我没办法……” 说着,悲从中来,这位猥琐的老男人,十数年的苦处,全成两行热泪,如果仅仅是自己的卑鄙无耻,他不在乎,如果仅仅是一个人的苦累,他也不在乎。可要把自己曾经遭受过的待遇带给家人,他却是很在乎,那里是男人最后一个坚守之地,需要起码的尊严。 “对不起,我为我那同行向你道歉,他们也是为了给一个被杀的人伸冤,陈建霆虽然不是个好货色,可谁也无权夺走他的命啊,他父亲上垩访了十年,他死后留下了一对母女,也比你强不到那儿。”余罪道,掏着打火机,慢慢地把那一堆光盘点着了。微微的火光,张素文看到了一张相貌平平,却庄重严肃的脸,他知道对方是警-察,可却没有惯有的恐惧感觉,即便那么严肃,也有一种亲切。 是啊,当然亲切了,第一次觉得和警-察在平等地对话。 余罪根本没有准备抓人,“罪证”都给处理了,边看着销毁的光盘边道着: “张素文,就像你说的,既然都成这样了,那就更应该珍惜,你总不希望有一天警-察真冲进你家里,倒腾个底朝天好了,你可以走了,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我们不想破坏谁的生活,即便不得已破坏,也是为了其他更多的人、更好的生活着,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找你。不过你可以找我,这是我的电话。” 张素文收了余罪递的名片,警惕地看了眼,那两位已经走了远远的了,他起身,像不放心似地,回头看看余罪,然后像受惊的地鼠,紧张而飞快地钻进小胡同了。 赃乱差的老胡同还是原样,只有余火未烬的那堆罪证,还燃着点点火光,快熄了。 “这忙了半天,整了个屁呀”鼠标不中意地斥道。 “就是啊,所长,白忙活了。”李逸风道。 “不白忙活,最起码我知道他不知情。”余罪道。 “你确定”李逸风和鼠标同时问。 “连贩个MAO片都干不利索的,怎么可能有胆子包庇杀人凶手。再说穷成这样了,没动机呀你们觉得他像个重义轻死的悍匪爷们”余罪反问道。 “有点像,刚才逼得那一下子,吓了我一跳。”鼠标心有余悸地道。 “对,有点像,快跟我们俩拼命了。”李逸风道。 “错,那是根本不像的证明。咱们快撞到他的底线了,恰恰证明了他最担心的是家里那娘俩,而不是很多年前,给他带来的厄运的小伙伴,那个年纪性格尚未成形,如果真知道去向,他不可能从那时候就坚定到现在……不是他。”余罪道,上车,发动,嚷着李逸风上来。 鼠标开着分局的警车,看两人走,也是好不乐意地嚷了句:“嗨,你俩爱干嘛干嘛,以后这种事别找我……恶人全让我当了,一点好处没有,落下的全是尼马郁闷,狗少,还有你,以为别特么找我,还说请我去大浴场,尼马不请也罢了,还得我倒贴饭钱……” 郁闷致极的鼠标,气咻咻、骂咧咧地上了车,呜声走了,不理俩人了。 余罪和李逸风驾车走了不远又去而复返了,一个小小的意外惊喜,张素文回家后就给打电话了,不过惊喜后是失望,他确定不知情,只是为了证明自己不知情,他很坦然地上了余罪的车,指示着方向,和两人一起去找同是当年小伙伴,也在五原讨生活的孟庆超。就在夜市里,两人有联系,许是共同的命运让两人同病相怜,这些年没断了来往,为了招待两位家乡来的警-察,孟庆超收了摊,请两位到夜市的大排档吃了顿饭,唏嘘地叙述着往事,他的经历和张素文如出一辙,案发后十年,警-察三番五次的上门查,唯一的效果就是正常的生活全部被毁了,他连生意都做不好了,现在只能靠卖点廉价的化妆品糊口。 从这两位被生活磨得颓废到猥琐的知情人身上,余罪即便是再犀利的眼也没有看出疑点,只看到了一种对生活沉重的无奈,那怕他们并不是受害人的角色。 饭后,李逸风抢着付了账,余罪把两人送回了家,剩下他们俩,无聊地把车开到地势较高的天龙山公路,放倒车椅、脚伸出窗外,头仰着看车窗外的夜色,那是个连星星也看不到了天空,只剩下了一筹莫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