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四：吃了我吧
漫步在烟尘谒谒的街道上。 手里提着沉重的食物，但心却比食物更重。 猛犸聚落是由三十七个部落联合汇聚的合众形聚落，每个部落都有他们擅长的事。 而阿默耶的部落，是擅长织布的部落，专精手艺是织骆驼布的袍子。 但是，织布谁不会？ 男耕女织男耕女织，一般人家女子，都会织布，就算质量不如阿默耶部落的好，但也不至于说需要依赖阿默耶部落。 再加上他的部落，是人口最少的一个，全部落加起来一共就六七百人。 所以，阿默耶部落，是三十七部落里最不受待见的部落。 路上，到处都是席地而坐的子民。 年幼的孩子，脸都饿的发黑了，逢人便叫叔叔阿姨，只求能换来半口吃的。 年迈的老妇，抱着自己过世丈夫的照片，嘴里念叨着：老头子，我马上要来陪你了。 族内几乎每一寸土地都被翻开了。 蚂蚁，虫子，草根，蚯蚓，几乎一切只要不是石头的东西，都被吃的一干二净。 部落的中央，还有力气的男人们立了一口大锅，里面煮了一锅的水。 能有力气动的人们，四处搜罗着一切可以吃进肚的东西，扔进锅里，煮出来一锅恶臭如粪的汤水。 子民已经饿极到完全无视味道的程度了。 “族长！” 几个部落的子民见到阿默耶，纷纷围了上来。 “族长，食物…您有要到食物吗？”一个大概十一二岁的少年凑上来追问道。 周围族人迫切的目光，像一把把尖刀，刺痛了阿默耶的心。 “只有这么点。” 阿默耶身心俱疲的，将手中的麻袋扔在地上。 小半只烤全猪，两只烤鸭，再加上一些糕点，加起来不过四十公斤。 对于全族剩下的五六百口人来说，实在是杯水车薪。 众人看着这么寥寥无几的食物，一个个面面相觑。 他们很失落。 但没有人有责怪阿默耶的意思。 因为大家都看到，这个为部落服务了五十年，两袖清风的族长……带领大家一路走到现在的族长，眼里裹着厚厚的一层水雾。 饥荒爆发的同时，他就已经拿出了家里所有的食物。 面对妻子饿死的时候都未曾落泪的阿默耶，此刻竟然落下了无助的泪水。 “请各位兄弟姐妹再等等，用这些食物撑过今晚，明天！明天我阿默耶一定会想办法带回让大家饱餐一顿的食物！” 噗通一声。 阿默耶重重的跪在地上，声泪俱下：“阿默耶对不起各位兄弟姐妹！我不配做你们的族长！我保证！我保证一定会弄到食物，如果弄不到…弄不到的话……” 阿默耶看着不远处的大锅，万念俱灰的喝道：“我便投炉为汤，你们吃我吧！” “族长！万万不可！” “族长，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大家一起想办法，一定能渡过难关，你这是何苦啊？” 阿默耶的话一出口，周围的族人们齐刷刷的跟着一起跪下了。 四五百人围在一起，嚎啕痛哭着。 食物。 他们都需要吃东西。 但在族人的心中，阿默耶族长比食物更重要。 作为最后加入猛犸聚落的部落之一，当初猛犸聚落招安的时候，是阿默耶族长，主动供奉了自家的女儿，才换来了聚落成员族的资格。 要不然，阿默耶部落，要么被猛犸聚落歼灭，要么只能沦为猛犸聚落的奴隶族，族人男的代代为奴女的世世为娼，根本无法立足于这猛犸聚落之内。 四十年的族长生涯，阿默耶两袖清风的作为，每个族人都看在眼里。 他就是部落的顶梁柱。 部落有困难的时候，阿默耶永远是冲在最前面的排头兵。 所谓的族人，其实就和镜子一样。 你为族人付出多少，患难之际，族人也会为你考虑多少。 但如今，看着一个个无助的族人，阿默耶的心在滴血，在刺痛。 他恨！ 什么粮食局被魔神族袭击？ 什么储粮被污染？ 全是放屁！ 储粮被污染是确有其事，但远远没有那么严重。 猛犸聚落剩余的，未被污染的储粮，足够让全部落吃饱喝足，整整五天！ 这还是保守估计！ 省着点吃，坚持半个月又有何难？ 但知道又怎样？ 恨又怎样？ 阿默耶只能恨自己的无力，恨自己没办法在猛犸聚落，为自己的部落争取到足够的地位。 那粮食局局长罗巴克，是猛犸聚落最大，也是最核心部落：黑铁部落族长的次子。 黑铁部落族长：伊巴诺克，就是猛犸聚落的总族长。 猛犸聚落，这样一个人口连仙德拉鲁三线城市都不如的聚落，能在天启大陆拥有如此高的地位，就是因为伊巴诺克，拥有高效提炼精钢矿石的技术。 一块精钢富矿，伊巴诺克有能力提炼出六成份量的纯精钢。 别的锻造不敢说，光以这提炼效率，就足够问鼎整个天启大陆，无人能出其右！ 即便是以炼制闻名的北方矮人族，对于精钢的提炼这一方面，也远不及伊巴诺克的黑铁部落。 他们甚至还具备深度开采精钢的技术，这是全天启大陆独一无二的技术。 所谓一招鲜吃遍天。 猛犸聚落的存在，就依靠着黑铁部落的这份手艺。 所以…… 伊巴诺克掌握了整个猛犸聚落的政权。 这点，其他势力都是知道的。 但谁敢管？ 南方最高协议里写的清清楚楚，猛犸聚落有维持自治的权利。 其他势力，在乎的是猛犸聚落能不能供应精钢，谁会管治理的怎么样？ 曾经也有一个中立小国家，大概钱领导者有点正义感吧？对猛犸聚落的政治形态提出了质疑。 结果…… 名闻天下的象牙塔出面了。 这个国家被象牙塔以【干涉猛犸聚落自治】的罪名，全国歼灭。 同时，这个国家的精钢供应量，也被转让给了象牙塔。 连自称绝对中立的象牙塔，都为了精钢能为猛犸聚落出面！ 最可怕的是，象牙塔的这个操作，在南方最高协议里，是合法，甚至合情合理的！ 自那以后，再也没有哪个势力管猛犸聚落的民生了。 大家都乖乖的攥着自己的份额。 大家都在期待，有人出头管猛犸聚落的民生。 不是为了猛犸聚落更好！ 而是如果有哪个势力出头，就能合法的歼灭那个势力掉，并得到他的精钢供应量。 这……就是政治！ 丑陋的政治。 正是这种得天独厚的条件，让伊巴诺克的黑铁部落在猛犸聚落里横行无阻。 饥荒，那就封锁粮食供应。 粮食疯涨，两百铜币一袋面粉，现在涨到了两百金币……甚至三百一袋。 对，他们确实是供应食物的，但必须要用这种不合理的价格买。 买？大家都愿意买！快饿死了，谁不愿意买？ 可有几个人买得起？ 就这一次饥荒，短短十几天的功夫，伊巴诺克的黑铁部落，几乎把整个猛犸聚落几十年来人民的积蓄全部搜刮一空，赚的盆满钵满。 至于饿死人？他们才不会管。 就像刚才离开宴会的时候，阿默耶亲眼看到了，罗巴克门外饿死的几具尸体。 而里面，罗巴克却在和巴罕族长大鱼大肉。 朱门酒肉臭，路有饿死骨，用来形容这种状况再合适不过。 他们甚至根本不怕猛犸聚落饿死太多人，会使得防御空虚。 因为他们知道，其他势力不会眼睁睁的看着魔神族毁掉猛犸聚落。 所以他们根本不怕。 魔神族入侵，根本不需要防御，因为会有其他势力来帮他们抵御外敌，他们只需要高枕无忧的考虑怎么获得更多利益就行。 大灾必有大贪。 这…… 就是大贪！ 望着无助的族人。 阿默耶泪流满面。 抱着族人，无助的阿默耶在心底无数次的祈祷。 神啊！如果你真的存在的话就请你听听我的祈祷吧，虽然我是如蝼蚁般不堪的渺小之人，但我愿意将我的一切都奉献给您… 如果说我这种无能族长的祈求太过不自量力的话…… 如果说是我的无能害死了那么多族人是罪大恶极的话…… 求求你了！ 至少救救我的族人吧！ 谁都可以…… 谁都可以！ 请赐予我这些可怜的族人们…哪怕一顿饱饭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