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九章 雷音佛焰，贫僧笑纳
志述一生，陶潜窥得隐秘。 说来他这等转生而来的天赋，在此方世界，确有着非同一般的效用。 此刻在他脑海浮现出来的秘辛，纵是在魔佛寺内部，也唯有高层魔僧，如黑钵、花杖这等相当于洞玄圆满境修士的尊者有资格获悉。 在陶潜处，眨眨眼便有了。 如果是在以往，陶潜会震惊于魔佛寺的手笔。 如今他见得太多，甚至有暇在心底给予评价道： “果然还是老一套的钓鱼法。” “以妖妃做饵，将诸军阀、强人吸引过来，用他们的血肉性命作为资粮来炼宝。” “炼成后，再反推高家？将天南省也一并吞了去？” 虽说还不晓得其中细节。 但陶潜莫名觉得，他猜对了。 而那银屏城外，展开佛光法阵后的二魔僧尊者，忽而对立盘坐，相视一笑，各掐佛印，念念有词。 倏忽间，那庞大法阵中间，蓦地生出一道裂缝。 裂缝后显是另外一个世界，或者说秘境。 一道让陶潜，也让袁公惊骇不已的佛号传来。 袁师更直接传音提醒道： “小子，莫要窥探，是魔佛寺的某个老疙瘩秃子。” 袁师的形容，颇为怪异。 不过陶潜还是立刻听懂了，所谓老疙瘩秃子，指的应是头顶旳肉髻。 也便是说，佛号主人，是某位佛祖。 “是那位南无寂灭魔佛？” “何种境界，相当于是道化？还是劫仙？” 陶潜思量时。 那佛号很快消失，裂缝内，跌出一物。 却是颗半机械、半琉璃骨质，好似机械舍利般的异物。 其表面，镌满了无数异域符文，层层叠叠，似永寻不着底层。 最让人惊异的是，此物似乎是……活着的？ 伴随着“轰隆”巨响，一股充斥着生命精气的风暴，席卷整个佛光法阵。 任何人，都可从中感受到活跃的生命情绪，一种渴求。 对血肉、魂魄、元精的渴求！ 不言自明！ 此物，便是那所谓的机械源种。 其一落地，正好嵌入法阵中央，符文耀目，宝光冲天。 好似万妙之门就此打开，银屏城外那一具具蕴着非凡异力的尸骸被鲸吞入内。 其速之快，便是陶潜也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只能眼见着那颗机械舍利吞了十万众妖魔。 原本那物一半为漆黑，一半为晶莹琉璃。 而此刻，赫然已变作猩红一片。 活脱脱一颗“血佛舍利”，拖拽出黏黏答答的殷红血尾，径往那数百诵经魔僧背后的“胎膜”钻去。 又在此时，二尊者，连同诸魔僧手中经纶俱都一转，佛经再变，竟是颂起那《魔佛说长阿含经》来。 颂此经之缘由！ 在于长阿含经中，有描绘【菩萨诞生】之景。 此经原版自是就唤作《长阿含经》，乃是大自在寺的秘册。 不知为何，被魔佛寺窃了去，直接加了三个字后占为己有。 陶潜此刻携云容，站定黄云山巅，已是有些蠢蠢欲动，只是默默感知，晓得还未到最佳时机。 同时，心底也是不由与袁公吐槽魔佛寺道： “都说魔佛寺强横，能以一寺之力，硬抗观音寺、大自在寺、大转轮寺这些佛门正宗。” “莫不是，都靠的这种法子。” “盗版他人经典秘册，篡为己用？” 不知为何，陶潜说到盗版二字时，分外的咬牙切齿，恼恨不已。 往日陶潜发问，袁师几乎都是有问必答，但这次，却有些含糊不清道：“其中缘由，暂不可说，不可说啊。” 陶潜正欲追问之时，忽然那银屏城内。 炼宝，已至最后关头。 那颗黏黏答答的猩红机械舍利，在浩瀚诵经声伴随下，钻入胎膜。 那一瞬间，千里地界，如坠佛国。 只见得万佛显化踪迹，天花乱坠，地涌金莲。 已渐转为肉色的胎膜之内，那原本还模糊的身影轮廓，一瞬彻底成型。 竟是一尊端坐于莲台之上，长有重重叠叠上千手臂，好似孔雀开屏也似，伸展开来，且每一条手臂，每一佛掌内都生有一颗智慧眼。 又见那些佛手内执有诸多法器佛宝，如杨枝、白拂、宝瓶、数珠、髑髅宝杖、宝镜、宝螺、玉环、金刚轮……仿若数之不尽，直至换作另一个方位的五百手臂，所执法器，俱都变作稀奇古怪、冰冷凶煞的机械造物。 什么铜管铁炮、堡垒塔楼、机械圆球……便是陶真人，也是一样都不识得。 只可感知到凶险，令他也是心惊胆战的凶险。 此物，法相一显。 城内外，在那二尊者带领下，所有魔僧同时开口道： “恭迎大慈大悲大超度菩萨，降临此世。” 诸魔僧，面上都生喜色。 只要不是瞎子，都可瞧出这作【千手观音】状的大超度菩萨，是一件威能多么骇人的佛宝。 佛号声中，这大超度菩萨骤然开始缩小。 千手随之收拢，佛光一涌，将那胎膜左胁剖开。 下一刻，只见得一尊宝相庄严，衣袍洁净，不染污浊的菩萨降世。 其堕地行七步，无人扶侍，遍观四方，举手便道： “天上天下，唯我为尊，要度众生，生老病死。” 话音落下。 顿又见二泉涌出，一温一冷，以供澡浴。 这一幕幕景象，直让整个银屏城陷入沸腾。 数十万民，仿若是疯了一般，面上俱都露出痴狂之色来。 甚至几乎都无法自已，开始欢呼哭泣，喊道： “神迹，不，此乃我佛显圣。” “菩萨诞生了，与佛经所说一般无二，是大慈大悲大超度菩萨。” “是我们，我们虔诚诵经，真心祈愿，终得菩萨怜悯，从极乐天降于凡尘。” “菩萨降世，为的是度我们。” “我等，都将升入极乐世界，都将无灾无苦，永享极乐。” …… 这画面，却令陶潜又是想起那入魔后的长乐镇。 此时彼时，别无差别。 不过的确怪不得银屏城内这些苦命的凡民，他们本就中了魔佛之毒，根本反抗不得。 如今又见到只在佛经内记载的神迹，如何不动容。 数十万民，此刻都是同一个念头：欲让菩萨来超度自己，让他们进入西方极乐世界，彻底脱离这红尘苦海。 有这般希望，自然都可忍受自己身处于泥沼污浊之中。 可惜，他们又如何能想到？ 超度许是真的，但极乐，又怎可能得？ 凡民们瞧来是神迹，而落在陶潜眸中。 那所谓“菩萨”，根本是一尊无有任何情感，冰冷且凶煞的器物，只是其表面，披着一层大慈悲皮囊。 这菩萨一步步，走向数十万城民。 在头顶万佛见证下，其身后又见孔雀开屏般，万千佛手探出，往所有城民头顶抚去。 还未触及，数十万人面上都露出痴迷、欢喜之色。 躯体内，魂魄、寿元、精血都在蠢蠢欲动，欲要脱离。 尤其是魂魄，几已离体半寸。 见到这一幕！ 陶潜立刻明悟，时机到了。 “果然，数十万信众的魂魄便是最后一因，智慧母。” “一旦被这大超度菩萨吞吸了去，这匪夷所思的佛宝就算炼成，而银屏城内，也将多出数十万个傻子来。” “似乎也无有他选，此举虽会恶了魔佛寺，不过我既扮作是清净禅师弟子，从南海来的无垢佛子，在魔佛寺秃子们眼里，只怕本就是南边来的土包子，试图抢食来了。” “恶就恶！区区两尊洞玄圆满魔僧，如何能奈何得了我？” 念头一定，陶潜立刻出手。 先混了真言秘敕在狮子吼中，两种神通叠加，阻了那大超度菩萨恶行再说。 “慢来！” “住手！” 陶潜刚喊出口，却不想又生意外。 他在南边喊，骤听见那北方竟也传来一道怒喝。 此声如雷，震慑八方，万兽怖伏，竟也是佛门神通【狮子吼】。 那大超度菩萨，因还未完成智慧母入驻，动作有些迟滞，遭两大强人隔空用神通慑住，顿时好似卡壳了一般，凝滞当场。 而银屏城外，二尊者各自看向南北。 先瞧那南边方位，那污浊暗沉黄云山，存在多年的地秽黄云骤然被万丈佛光刺破好大一个豁口，虚空生万莲，神光化彩霞，便在云顶金光之异象衬托下，陶真人扮作的无垢佛子，牵着云容扮作的妙音菩萨就这么施施然降临过来。 又瞧那北边方位，却无任何异象，只见得一个身着百衲禅衣，面貌普通甚至有些偏丑，额前生着一颗古怪肉瘤的年轻和尚赶山越海而来。 虽无特殊景象，但包括陶潜在内，都是瞬间就看出这年轻和尚根脚来历。 缘由自是他用的遁法，念动即至。 声未落，人却已先一步踏足银屏城。 这般遁法，不言自明。 “大自在心光遁！” “怎突兀冒出個自在佛子来？” 陶潜惊疑之时。 那城中，已先一步交上了手。 数百魔僧都不瞎，瞧得出这莫名出现的大自在僧，必是奔着【大超度菩萨】这佛宝来的。 各自怒喝，起身而上，要围杀那和尚。 可惜，双方差距极大。 那年轻和尚不管不顾冲撞过来，只道一句：“诸位魔佛道友，若不想就此寂灭，切莫触我法身。” 和尚说是这般说，那数百魔僧只道他吹牛。 可下一刻，那和尚身上却陡然冒出一朵朵青色佛焰，内里似有雷音响彻。 每一个与之触碰的魔僧，瞬息发出哀嚎不说。 躯体更立刻由外灼烧入内，一身血肉、心神乃至于魂魄都被烧了个通透。 转瞬化作琉璃体，跌坐下来，当场寂灭。 只那一撞，魔佛寺殒命魔僧达百余之数。 若非其余魔僧见机的快，都要饮恨当场。 这画面，登时就震慑全场，哪怕是陶潜也不由得面露惊色。 他怀中袁师，也立刻传音道： “是【大自在雷音佛焰】，便是在大自在寺内，这也是无比稀罕的，能炼成这神通，便相当于你小子在灵宝宗能得传度人经一样。” “这小和尚很凶，必定是大自在寺本代佛子中数一数二的天骄。” “哈哈哈，你小子终于遇上对手了，快上前与他碰上一碰。” 袁师认得那神通。 魔佛寺那二尊者，自然更认得。 因那年轻和尚与陶潜同时现身，摆明车马要来捣乱，要来夺宝。 于是黑钵尊者与花杖尊者便各自迎向南北。 在二人看来，轻松可伏了这两个小佛贼。 可极为残酷的现实，几乎是同时发生： 先是迎向那大自在僧的花杖尊者，他本想着用自己的魔佛金刚体，与那和尚硬碰硬。 可一瞧见对方体内冒出的的大自在雷音佛焰，顿时惊骇退缩。 转而丢出手中佛杖，那物登时膨胀，化作天柱一般，要去击打年轻和尚的顶门颅脑。 可那和尚竟只是抬手护住自己颅脑，而后继续硬生生撞过去。 只闻得“当”的一声闷响，花杖尊者那明显也是一件强大佛宝的木杖，被硬生生撞飞，为免自己遭了那些弟子后尘，花杖尊者虽觉无比憋屈，但仍旧只得让开路径。 不过在最后关头，他仍来得及施法，袖袍一甩，将那卡壳的大超度菩萨扔向城外黑钵尊者处。 他施为时，心中暗道： “这丑和尚是大自在寺出来的强大佛子，外相朴实无华，战力却凶残之极，连雷音佛焰这等无上降魔神通都炼成了。” “倒是那个装模作样的白衣僧人，应是个银样镴枪头，黑钵足可降伏。” 几乎就是他心底这念头落定时。 他眸中，正好映照出一幕令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画面： 那位黑钵尊者，他甚至来不及施放出任何神通。 他迎向那一对踩踏着云顶金光而来的佛门眷侣，只见那赤脚而行，不染尘埃，卖相极佳的年轻妙僧，倏然取出腰间悬着的一个破布袋。 朗声开口道：“这位尊者瞧来神魂皆乏，不若先入贫僧这人种袋内休憩一二。” 话罢，那布袋抛飞出去，迎风就涨。 内里生出沛然吸扯之力，竟是一瞬将黑钵尊者吞入袋中。 恰好此时，花杖尊者将那【大慈大悲大超度菩萨】卷出城来。 收了一位尊者的陶潜见之，不由得露出灿烂笑意。 颂了个佛号，道： “阿弥陀佛！” “都说魔佛寺的道友们非常慷慨，贫僧本是不信，如今看来却是真的。” “此宝颇有些玄妙，贫僧也是好奇得紧，既然尊者这般好客，贫僧又怎敢推辞。” “笑纳了。” 说罢，抬手一挥，正将那菩萨佛宝捉了过来。 也不多看，径直也塞入那破布袋内，而后便是一脸无事发生的模样，蕴着些许好奇的目光径直投向那位大自在寺出来的丑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