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真是个可怜的家伙
一阵急促的喘息声在寂静的黑森林里面响起，紧接着一个挂着提灯的黑影快速的从一个拱起树根形成的树洞中钻过，一脚踩在对面的大石头上，敏捷的翻过了一片灌木，落在了对面松软的土地上。 “嗯！” 一声刻意压低的闷哼声响起，只见落地的那个黑影半跪在地上，捂住了右脚，在右脚旁边有一块被腐土、烂叶盖住的石块。 看样子黑影刚才落下的时候，是踩到了这块隐藏的石块上了，脚踝应该受了伤。 然而，即便是伤到脚了，但这个黑影依旧还是强忍着疼痛，一瘸一拐的往前移动，直到伤处疼得实在无法承受，才找了一个相对空旷的地方，将从包里掏出了一瓶子备用的火油，围着自己周围洒了一圈，然后点燃，形成了一个火圈，将他围在其中。 在火光的照射下，黑影露出了他的相貌，只见这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青人，身体很结实，衣服有些陈旧，看上去应该像是经常干苦力活的人，手里握着的短刀和单手弩，从姿势上来看是个生手。 他身上唯一醒目的地方就是他的右眼角到嘴唇有一道疤痕，看样子像是被利器所伤，这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显得有些凶狠和桀骜，只不过此刻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到这些气质了，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如果这时候有黑森林外石板镇的人看到这个年青人肯定会认识他，因为他就是石板镇最有名的混混，也是镇上最不安分的家伙，他的名字叫阿尔邦，是一个自由民。 之所以说阿尔邦最不安分，是因为他不愿意在镇子里的联合采石场工作，老是想要离开镇子到莱昂、兰锡甚至米丽亚那样的大城市去。如果单单只是他个人的想法倒也罢了，他却喜欢鼓动镇子里的年青人同他一起幻想，弄得镇子里乌烟瘴气。 然而，对于阿尔邦而言，自己的梦想根本没有对其他人造成任何妨碍，镇子里那些保守的老家伙全都是一些死气沉沉的行尸走肉。 虽然阿尔邦很想离开石板镇，但他也很清楚在那些大城市里居住需要不少钱，为此他在过去用各种手段积累了二十金法兰三十比亚的储备金。 这样一大笔钱，或许在普通人眼中已经算是巨款了，但想要在大城市里居住，并且长久居住显然还不够。 他打听到在莱昂那样的大城池里，一间普通的宿舍公寓房的月租金都需要七十比亚，要是在算上饮食方面的消耗，每个月九十比亚左右，他手中的钱最多能够让他在大城市里居住两年半而已。 所以一直以来，他都希望自己的能够在短时间内弄到一大笔钱，凑够足够他在大城市里花销的资金，这样他就能够离开这个偏僻的鬼地方了。 直到前两天，一件有些轰动的事情在石头镇发生，阿尔邦才感觉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一个外号叫做老实比尔的家伙很幸运的在黑森林边上捡到了一块食金兽的粪便。 食金兽是黑森林一种特有的野兽，这种野兽喜欢食用金属，但它却只能消化铁、铜等少数几种金属，剩下的金属会在它的体内溶解，混合变成一种合金物质，同粪便一起里面排出来。 这些合金对于那些研究金属的学者而言，有些价值高，有些价值低，但不可否认的是每一块合金的构成成份都是独一无二的。 法兰帝国的皇家科学院很重视这种合金，所以公布高价收购。 而物以稀为贵，其他一些帝国贵族和大商人也认为拥有一块独一无二的合金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所以也高价收购。 老实比尔捡到的食金兽粪便中蕴含的合金是一种非常罕见的金银加上宝石的合金体，价值比起一般的合金来还要高的多，当时就有一名兰锡来的大商人花费七万枚金法兰的巨款将这块合金给买了下来。 阿尔邦很嫉妒老实比尔的好运，也希望自己也能够捡到一块食金兽的粪便，所以他专门跑到镇上的图书馆查了一下有关食金兽的资料。 一个意外的发现令他不顾雾月黑森林的危险，决定冒险进入黑森林。 这个发现就是食金兽排泄粪便不会一次性排完，它会分别在距离不远的其他地方，依次排泄出差不多等量的粪便。所以按照这一个食金兽的习性来推断，就在老实比尔捡到食金兽粪便不远的地方，也一定有其他的食金兽粪。 在巨额金钱的诱惑下，阿尔邦也忘记了雾月期的下黑森林是何等的危险，甚至因为担心会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抢先进入森林寻找食金兽的粪便，所以也没有仔细准备各类必需品，仅仅拿了几件武器、带了一些水和食物，提着他家里的那个玻璃提灯就进入到了黑森林之中。 说起来，一开始他的运气不错，没有遇到任何危险，还找到了一块食金兽的粪便，并且还发现了食金兽移动的痕迹，沿着痕迹找下去，找到了另外一块食金兽粪便。 如果他能够从黑森林带回这两块食金兽粪便，他别说在莱昂那样的大城市里定居下来了，就算是买下一栋别墅，过上贵族般的生活，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可惜在捡到第二块食金兽的粪便时，阿尔邦发现自己的运气似乎到头了，先是被藏在粪便下的小虫子咬了一口，之后走路时不小心滑落到了小河里，顺着河水漂了一会儿，上岸后迷失了方向，在找回去的路时，更遇到了下黑森林最恐怖的捕食者赤纹豹，逼得他在森林里慌不择路的不停跑，直到现在。 现在虽然被火圈保护着，阿尔邦却感受不到任何在赤纹豹利爪下生还的希望。 且不说在火圈外环伺的赤纹豹就等着火焰熄灭时扑上来把他咬死，就算没有赤纹豹的死亡威胁，已经彻底在黑森林迷路的他也绝对没有走出去的可能性，更别说现在还是最为危险的雾月期了。 也不知道带着什么样的情绪，阿尔邦将腰间的包裹打开，看了看里面两块价值十几万金法兰的食金兽粪便，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最终他用力将包裹合上，从身上解下来，将手中的单手弩丢到一旁，抽出腰间另一把短刀。 “来啊！来啊！你这只畜牲，不是想要我的命吗？那就来啊！”阿尔邦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冲到了火圈旁边，怒视这火圈外的黑暗，发狂一般挥动着手中的短刀，朝火圈外看不见的致命狩猎者大声的挑衅着。 然而，在他面前的黑暗没有任何动静。 阿尔邦似乎不准备放弃，换了一个位置，继续挑衅。他觉得自己只能这么做，因为相比起在绝望中等死，倒不如忘记一切危险，奋死一拼，至少他死得像个战士，说不定会如同贝鲁特人传说中那样死后可以进入英灵殿。 就在阿尔邦继续这种找死的做法时，一个黑影无声无息的潜伏到了火圈外围，紫黑色的眼球死死的盯着火圈中阿尔邦的身影，似乎在等待时机。 当阿尔邦整个人完全背对着黑影的时候，黑影急速窜出，就像是一股黑风似的飞过火圈上空，眨眼间就冲到了阿尔邦身后，并且张开了大嘴，露出了刀锋般的獠牙，朝猎物的脖子咬了过去。 或许是死亡的威胁瞬间提升了阿尔邦的感觉，在黑影扑过来的那一瞬间，他回过身来，正好看到一张长满獠牙的大嘴朝他的脖子落下，而这个时候他已经无法躲避了。 完了，是阿尔邦此刻唯一的念头，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慢了，赤纹豹移动的速度也非常缓慢，缓慢到他觉得自己可以轻易的闪避开，但他同时发现自己的身体无法动弹，而且在他眼前更是出现了一些过去的记忆景象，其中有不少都是他觉得自己已经忘记的景象。 最终这些景象定格在了一股美丽身影上，他心中不由得产生一股悔意，后悔自己对大城市的向往，后悔自己为了钱进入黑森林，后悔自己过去对爱他的那人所做的种种错事。 这一刻，他不禁对上神发誓自己如果能够活下来，一定要安分待在石板镇工作，一定要好好对爱自己的人。 或许是阿尔邦的祈祷产生了效果，就在赤纹豹的獠牙触碰到了他的脖子时，一股无形的力量将赤纹豹撞飞了出去，倒落在火圈外，身体抽搐了一会儿，就趴在地上没有了任何动静。 经历了生死大变后，阿尔邦身上所有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一样，柔软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了他继续站立，令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阿尔邦不明白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是知道追杀自己的恐怖猎手已经死了，自己也已经安全了，大起大落的情绪，让他失控的哭泣嚎叫了起来，就像是一个疯子似的。哪怕他现在还是在危险重重的黑森林里面，哪怕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走出去，但也要为刚才的死里逃生欢呼一番。 就在阿尔邦发泄情绪没多久，在他左侧的丛林中忽然出现了几个星星点点的火光，跟着一片半人高的灌木丛被拨开，几个身穿猎装、各自背着巨大包裹的猎人走了出来，跨入到了火圈内。 其中一个最高最壮的人看着正在哭泣嚎叫的阿尔邦，朝旁边带着眼镜的那人问道：“医生，这小子不会是疯了吧？” 戴眼镜的人蹲下身子看了看阿尔邦，说道：“应该没疯，刚刚经历了生死起落，难免情绪会有些失控，发泄一下就好了。” “真是一个可怜的家伙。”壮汉嘟囔了一句，然后快步走到火圈另一边，将那只赤纹豹提起来，走回到火光下，看了看赤纹豹的头部，向身材同样强壮、但体形更为匀称的男子说道：“你赢了，的确是打中的右眼，不过这家伙的脑袋真硬，特制子弹都打不穿它的头。” 戴眼镜的人从壮汉手中接过猎物，看了看说道：“赤纹豹是黑森林最强的狩猎者，进入黑森林的猎人有将近一半的人都是死在了赤纹豹的嘴下，古代的时候，赤纹豹的头可以用来制作非常坚硬的骨甲，特制子弹虽然利害，但也不一定能够打穿这种头骨。” 这时，大声发泄的阿尔邦忽然停了下来，似乎他已经发泄完了，力气也仿佛用尽了，就这样呆呆的坐在地上。 “小子，能走吗？”壮汉走到了安静下来的阿尔邦身旁，用脚踢了踢他的腿，说道：“你应该是附近黑森林村镇的居民吧？我们正好要离开黑森林，你应该不介意带个路吧？” 然而，阿尔邦并没有回应壮汉的要求，仿佛将他无视了一般。 壮汉这皱了皱眉头，正准备蹲下身子，把阿尔邦从地上提起来，好好教训一番，让他知道该用怎么样的态度对待救命恩人的时候，却被戴眼镜的人给制止了。 随后便看到戴眼镜的人蹲下身子，将手从手套中抽出，摸了摸阿尔邦的脉搏，说道：“他已经死了。”跟着又查看了一下尸体各个裸露的部位，看到已经发黑的右手时，说道：“应该是被毒虫咬到了。这种毒虫应该不是立刻致命，可以用草药救下来，只可惜他要逃避赤纹豹的追杀，不断的跑动，加速了血液的循环，使得毒液深入到了身体每个部位。刚才的失常举动或许也是毒液造成的影响。” 说完，他合上尸体睁开的眼睛，扶着他躺下，念诵了一段祈祷词，然后站起来，惋惜的说道：“真是一个可怜的家伙，就算我们早点遇到他，恐怕也救不了他的性命。” “咦！这里有个包裹，应该是这个小子的。”这时，壮汉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将阿尔邦的包裹拿起来，打开来看，说道：“里面好像是两块黄金矿石。” 戴眼镜的人凑上前来看了看，有些惊讶的说道：“不是黄金矿石，是食金兽的粪便。” “什么？粪便！”壮汉一脸恶心的将包裹丢在地上，虽然带着手套，但他依然习惯性的将手在同伴身上擦了擦。 反倒戴眼镜的人毫无顾忌的从地上捡起包裹，将其中一块食金兽粪便拿出来，放在眼前仔细的看了看，然后朝一旁正在拿着刀子解刨赤纹豹的胡须汉，说道：“既然杰森不想要这东西，不如你我各一块分了吧！” “这东西很贵重吗？”胡须汉仔细的解刨赤纹豹的每一个器官像是在找寻什么东西似的，头也不抬的问道。 胡须汉的询问也引起了壮汉的注意力，他的视线也不由得盯在了那两块刚才让他感到无比恶心的食金兽粪便上。 “的确很贵重。”戴眼镜的人很快给出的一个准确的答案，说道：“食金兽是黑森林内非常稀少的野兽，也是少数几种不会有攻击性的野兽，它们极为善于躲藏，就算是再好的猎人也无法捕捉到它，曾经有个公爵愿意一块领地的代价换取一只活的食金兽，但也没有成功。” 壮汉忍不住插嘴道：“哇！竟然有这么高的价值，难道食金兽的身价这么高，它的粪便也值钱了？” “食金兽的粪便价格和食金兽本身没有任何关系，食金兽的粪便之所以值钱，是因为粪便本身就是一种独一无二的合金金属。”戴眼镜的人白了同伴一眼，继续解释道：“因为食金兽行踪不定，所以它的粪便也同样难以寻找，一年下来市面上几乎都很难看到一块。一般的食金兽粪便的行情大约在两千到八千金盾之间……” “八千金盾这么多？”壮汉惊道。 “但有些特殊的食金兽粪便能够炒到几万……” 壮汉张了张嘴，一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的样子。 戴眼镜的人继续说道：“而我们现在手中的这个粪便就是一块非常稀少的金银宝石合金。最近一块相同的食金兽粪便是十三年前在赛特港里德拍卖行卖出的，当时的价格是七万九千金盾。而我们这块，无论是体积，还是金银宝石构成比例，都远远超过那一块，所以按照市价的增长速度，至少要十几万金盾才能买下一块这样的食金兽粪便。” “哇～哦～！”壮汉听到了十几万的数字，将嘴巴长得大打的，脸上浮现出了震惊的神色，过了好久才吐出了一个语助词，并且还将声音拉长了不少，仿佛不这样做就不能表达他的惊叹。 戴眼镜的人将手中的食金兽粪便拿到壮汉眼前逗弄了一下，说道：“怎么样？是不是想要回一块？” 然而，壮汉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要求从中分一杯羹，仅仅只是转头看向躺在地上的尸体，叹了口气，惋惜的道：“真是个可怜的家伙！” “是呀！真是个可怜的家伙。”戴眼镜的人也收起了笑容，看了看尸体，也点点头赞同道。 壮汉的情绪过去得很快，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朝旁边已经将赤纹豹彻底解刨掉的胡须汉说道：“雷欧，你是不是被幸运女神亲吻了，自从进入到黑森林后，你的运气实在太好了，踢一脚石头就帮尼尔森发现了紫冠花，随便推开一块拦路的树根，就发现了一种稀有草药，现在更是打了一个猎物就得到了两块价值连城的粪便，你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壮汉的夸耀并没有让同伴露出喜色，反倒见他皱了皱眉头，沉思道：“我也很想知道这运气是怎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