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少年总督(一)
对于外国人来说,卡斯蒂利亚是一个旅游胜地,一个充满了美丽景色和异域风情的人类国家。格拉纳达的摩尔城堡,桑坦德的迷人雪山,林木繁茂的纳瓦拉森林,太阳海岸的银白海滩、乌尔萨莉亚的斗牛场……一切都令人为之神往。然而这只是外人从浮光掠影中窥见的卡斯蒂利亚而已。那些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所认知到的,是隐藏在美丽表象下的另一个卡斯蒂利亚,真实,不怎么美丽,还很残酷。 任何国家都有它辉煌的时刻,卡斯蒂利亚也不例外。现任国王菲利普二世的封号如实展现了这一点——“……蒙受母神恩典,天佑卡斯蒂利亚国王;莱昂、阿拉贡、纳瓦拉、格拉纳达、托莱多、巴伦西亚、加里西亚、马略卡、塞维利亚、科尔多瓦、穆尔西亚、门诺卡、哈恩、洛斯阿尔加维斯、阿尔赫西拉斯、加那利群岛、大海这端到大海那端中的大陆和岛屿的国王;奥斯托利亚大公;布拉班特公爵;阿斯伯格、佛兰德、蒂罗尔和阿苏格拉纳的伯爵;比斯开省和摩里纳的领主……”。…。 从这位陛下冗长而繁琐的头衔中。。仍然可以依稀看出几百年前像火焰一样炙烤着查理曼,直到一年前还在扬帆海外、四处展现国威的伟大国家的影子。“圣教会双王”领导下的卡斯蒂利亚占领格拉纳达,彻底完成“光复运动(quista)”;热那亚船长在国王支持下,率领着只有三条船的舰队向大洋彼岸进发;一队队加雷翁船将海外的贵重金属源源不断运回国内——那些美好的日子时至今日依旧历历在目。 然而影子仅仅只是影子而已。从海外运回本土的金银并未转化为资本,用于推动卡斯蒂利亚的资本主义工商业发展。经历了七日战争后,卡斯蒂利亚陆军和无敌舰队的辉煌早已跌落尘埃。之后各路“海贼”蜂起,疯狂袭击卡斯蒂利亚商船队和殖民地。到查理曼公使贝拉米冲入艾斯克里亚宫袭杀安娜王后时。昔日荣耀的王国已经彻底沦为二流国家。由查理曼第二王子伯纳德牵头,所有国家纷纷讥讽卡斯蒂利亚王国为“文明社会的病夫”。列强盘算的都是如何在“病夫”咽气时瓜分到一份尽可能丰厚的遗产。而最终,老对头查理曼终于忍不住在这一年的获月抢先出手了。提坦斯的铁蹄跨过了边境,卡斯蒂利亚北方飘荡着查理曼王室的金色鸢尾花旗帜和提坦斯红白黑三色鹰旗。若不是互为对手的列强不能在如何瓜分“病夫”遗产的问题上达成一致,且其他国家对查理曼抢先下嘴深感不满,卡斯蒂利亚数百年的庄丽与辉煌将在那时划下句号。。…。 一系列灾难对卡斯蒂利亚上下产生了巨大的震撼,所有阶层都尝试着改变国内现状的努力。尽管阶级、思想、主张不尽相同,但人们对祖国的热情是一样的。由于过剩的热情、思想浪潮。还有别有用心的外国势力相互作用。辉煌和没落造就了这一代卡斯蒂利亚人特殊的国民性:他们的体内仍旧流着传承自祖先勇敢、虔诚、热情的血液,但需要近代文明的滋润。他们渴望祖国兴旺,然而却并不带着信心。 这种近乎分裂的微妙心态直接影响着国家政治、经济、社会等方方面面,犹如化学反应般引发各类纷争冲突。几乎将这个国家撕裂。但不论怎么说,这个国家正在以缓慢也确实的脚步前进着,人们对未来依然抱着憧憬和期待。可就是这些许的期盼也被提坦斯的枪炮打断了。查理曼人的悍然入侵激怒了这群全世界最骄傲而盲信之人,从正规军到民兵草寇,从老人到少年,甚至包括年老妇人,卡斯蒂利亚人前仆后继的投身反抗查理曼占领军的浪潮当中。而被各种游击队、恐怖袭击弄到火大的查理曼人对此回以更加残酷的报复。整村整城的人被屠杀,大小广场、城镇中心竖起断头台和绞刑架的丛林。天空被焚烧尸体的烟雾遮蔽。整个卡斯蒂利亚北方笼罩在腥风血雨之中………。 。…。 胡安牵着驴子不紧不慢的走在大路上,衣服和头发沾满灰尘的农民和他的牲口一样低着头,偶尔抬起脸。用布满血丝的眼球张望一下,然后继续闷头赶路。 沉闷、阴郁、还有些许危险的气息缠绕在大道上每个行人身上,就连偶尔挂过的微风都显得毫无生气。 过去可不是这样,这条通往萨尔巴杜城的大道上挤满了往来的客商,海外的香料、宝石、珍禽异兽等等都能见到。农民们的日子算不上太好,好歹也能过下去。趁着赶集的时节,还能进城买些日用品和女人小孩儿喜欢的小玩意儿。到处都是聊天和讨价还价的声音。笑声从来都不会缺乏。 自从查理曼人来了之后,一切都变样了。 胡安不懂什么是“祖国”、“荣耀”、“民族”。当穿着一队队穿着黑色制服的士兵从眼前走过时。。他只知道一件事,从今天开始,要向这些说外国话的人缴税了。 但包括他在内的大家似乎都弄错了,那些查理曼人不是统治者,他们是一群流氓、盗贼、土匪、杀人犯,是一群披着人皮的畜生。过去地主老爷和盗贼已经够坏了,这群黑皮畜生比他们更坏,强奸、杀人、抢劫、纵火……除了需要动脑子费时间的诈骗,人所能想到的暴力犯罪提坦斯几乎都干过——看见值钱的东西就拿,看见漂亮姑娘就抓,看见大房子就冲进去把人赶走,遇上反抗不论男女老少一律杀死!。…。 胡安曾经亲眼目睹过,一个商户老板因为不愿意收查理曼人的军票,黑衣士兵立即抓走了商人的儿子,用刺刀捅穿后挑起来甩来甩去,濒死的小孩哭闹声中。士兵们哈哈大笑——真是一群畜生! 一股臭味涌入鼻腔。强烈的腐臭味烧灼着粘膜,路人纷纷拉起围巾或口罩来遮挡些许恶臭,几个老太太小声祷告着,细不可闻的抽泣和诅咒夹杂在祷告文当中。 萨尔巴杜城位于由乌尔萨莉亚、阿苏格拉纳、瓦伦西亚和巴斯克乡村(ry)组成的四边形经济带中心。作为大陆通往卡斯蒂利亚南方的通道占据优越的地理位置,从吉尔曼尼亚时代直至今日,一直在贸易和交流等方面扮演着重要角色。而从军事角度看,萨尔巴杜城是攻略乌尔萨莉亚的必经之路,能否拿下这里可谓战局的关键,提坦斯的将校们对此志在必得。他们相信自己能再现攻略布达城的辉煌。丝毫不把守城的卡斯蒂利亚人放在眼里。 傲慢的查理曼人就这样一头撞到了铁板上,面对以决死意志守城的10万守城军民。提坦斯5万攻城部队连续进攻1个多月也没有取得任何进展,指挥官拉纳特少将被不名誉的解除职务召回国内。接替他的是赫赫有名的“穿刺公”——弗拉德将军。。…。 弗拉德率领48000名士兵包围了折辱了提坦斯的萨尔巴杜。在42天的连续炮击中,用炮弹、火箭弹、火油弹把整个城市夷为废墟。然后用集中炮火轰击的办法将城墙一段段拆除,最终突入城内。但萨尔巴杜市民仍与提坦斯展开逐屋争夺的巷战。弗拉德遂决定用芥子气和火焰术式“清场”,但城市保卫者们依旧寸步不退。三天后,战斗结束,提坦斯共伤亡万余人,守城军民死亡7万余人(其中3/4为平民),俘虏3万余人。 向来骄横的弗拉德对伯纳德王子坦言道:‘这场战争是可怕的,胜利来之不易。”随后他又进言:“为了彻底断绝卡斯蒂利亚人的反抗意识。有必要采取断然措施。”…。 弗拉德的报告获得了首肯,一纸“自行处置”的命令书入手,穿刺公立即兴高采烈的开始了他的老行当——用木桩刑屠杀俘虏。 三万根木桩竖立在通往萨尔巴杜通往四方的道路上。受难者从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到老弱妇孺,没有一人幸免,也不被允许收尸。 “务必让那些可怜的人牢记我们的胜利!”。…。 伯纳德王子在庆祝攻克萨尔巴杜的阅兵式上如此宣布,查理曼人对此报以热烈的掌声,同时将苛政施加在卡斯蒂利亚人的身上。 重税、歧视政策、资源掠夺、土地兼并、滥用军票、奴隶劳工——所有苛政一股脑压上来,叫人喘不过气来。极端贫困的生活让底层温顺的劳动者也无法忍受。零星的起义和罢工正在整个北方不断蔓延…… “闪开!闪开!” 一群骑兵吆喝着冲了过来,他们全部裹着全黑的带风帽的斗篷。黑色——既会令人感到朴素也会联想到华丽的颜色。如今在卡斯蒂利亚北方会穿这种颜色制服的人除了提坦斯。就只有所谓的国民卫队(civil.guard)。。从这些人戴着的圆顶背檐帽来看。显然是以残酷无情地镇压乡村穷人而出名的后者。 由于零星起义和各种恐怖袭击不断,查理曼人不胜其烦,但苦于机动力量不足,无法及时处理所有暴动。于是征集了一批甘愿卖命的卡斯蒂利亚人,组建了一支充当治安维持力量的武装警察部队,即是国民卫队,因为提坦斯总是自称“王军”,国民卫队也被称为“王协军”。这些人起先在乡村地区维持治安,后来职责范围逐渐扩大到了城镇和大城市,再后来“剿匪”、“扫荡”之类的工作也分派一些给他们。。…。 不知道是不是换了一身黑皮后战斗力暴增的关系,这群前地痞无赖总是能完成分配的任务。哪里有农民起义,这些乌鸦就出现在哪里,随后造反的农民和家人全部吊在树上,村庄农田全部烧毁。 这帮人明明是卡斯蒂利亚人。但对付起自己的同胞比查理曼人更狠,被他们撞到,运气好点是重伤,运气糟糕的话可能当场丧命。 “把路让出来!总督大人的马车要通过了!所有人站好敬礼!!” 一个胖胖的中士扯着嗓子喊着,不知是身体太过肥硕,还是中士故意控制了马速。慌乱的人群总算有了能够做出反应的缓冲,他们纷纷退下路基站在原地,小声交谈着。 “总督?总督不是已经死了吗?”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了?小心满门抄斩!” “怕什么?反正除了这条命,我们什么都没了!” “布鲁诺总督是死了没错,现在来的是新任总督。” “切,又来了个贪得无厌的猪猡。” “听说这次来的是王族。” “管他是王族还是别的什么,看着吧,过几天‘狐狸(zorro)就会要了他的狗命!”。…。 先导骑兵恰在此时出现。人们纷纷闭上嘴,低下头。 在一整队胸甲奇兵的引领护卫下,悬挂金色鸢尾花标志的马车缓缓驶来,以白色为基调加以金色装饰的马车在阳光下散发出优雅威严的气氛。 全副武装的卫队、远胜前总督的奢华排场、还有王室才能使用的鸢尾花标志——眼前的一切让人们更肯定了他们的猜测,马车里的是个大人物,很有可能就是那位传闻中王族新总督。正沿着道路两旁的人们纷纷脱帽子低头向车队行礼。没有人掉头离开,没有人躲避,要是有谁胆敢那样做的话,将被视为对查理曼支配的藐视。那将会招致灾难性的结果,或许是做苦役到活活累死,或许是成为木桩上的一员,一切都看新总督心情如何。 ——但那又如何? 在场所有卡斯蒂利亚人心里,不约而同的冒出同一句话。 ——“狐狸”会杀掉这个总督,就像之前那个总督一样。 总督会死,每一个踏上卡斯蒂利亚土地的查理曼人都必须死,农民们对此深信不疑。(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