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6、染血的玫瑰
阿罕麦德的第一反应是法老的木乃伊被人偷走了。但转念一想就觉得有点不对,偷木乃伊为什么要把裹尸布拆下来?还有法老的黄金面具,这才是最值钱的东西,为什么还留在棺材里? “这是什么?”他不再顾忌棺材里的东西是不是文物,从裹尸布下的一些散乱的黄金饰品里捡起一块黑色的东西。 “香料。”阿勒夫说,“和这些金银珍宝一起塞在木乃伊体内,用来给尸体防腐的。” 阿罕麦德皱了皱眉,把手里的香料扔回了棺材里。 “知道木乃伊是怎么做成的吗?”阿勒夫问道。 “怎么做成的?”阿罕麦德不知道阿勒夫为什么要问这个。 “每一个法老死后,都要举行一个仪式,把法老的尸体丢在荒野或者河里,然后发动全城的人去寻找。这个仪式源于奥里西斯的神话。相传奥里西斯曾被他的弟弟关在箱子里丢进了尼罗河,找回来以后又被大卸八块扔在了不同的地方。奥里西斯的妻子把尸块找回来重新拼凑,做成了木乃伊。奥里西斯复活后成了冥界之神。后来的法老死后,都要模仿这个过程,举行一个寻尸仪式。 古埃及人并不恐惧死亡,他们相信死后总有一天会复活。所以我猜这个仪式在法老还活着的时候就开始了。 当法老的尸体或者还没死的奄奄一息的身体被找回来以后,就开始给他解剖——挖开腹部,取出全部的内脏;再挖掉鼻子,打开鼻骨和上颚骨,把大脑取出来。不过他们会保留心脏,因为古埃及人认为,心脏是智慧之源,是本体与客体的主要区别,只有保留心脏,才能保证活过来的还是他自己。 接着,他们把尸体浸在盐水里,溶去油脂,洗掉表皮。大概四十天左右,把尸体取出晾干,再在腔内填入香料——就是你刚才捡起来的那种——还有一些法老生前常用的黄金珠宝也一起填进去。把腹腔缝合以后,在尸体的外层涂上树胶,最后用布把尸体严密包裹起来。这样,一具标准的木乃伊就做成了。” 阿勒夫仿佛在课堂上给他的学生讲课。 阿罕麦德却听得心惊肉跳,角落里的尸体就在那里躺着,内脏和大脑已经被取出,只有心脏还在。如果塞上香料,再用裹尸布一裹,就是一具标准的木乃伊了。 凶手把尸体弄成这样子,难道是想做假的木乃伊来蒙混过关? 不,不可能。这样太容易拆穿了,而且也不需要那么多死人。 或者凶手故意把现场处理成这个样子,是想把事情引入神秘主义的方向,让警方做出错误的判断? 这个很有可能。比如刚才他一开始就判断凶手是某种喜食内脏的动物,虽然在这地方不太可能出现能把人肚子咬开的大型动物,但金字塔固有的神秘很容易让人忽略逻辑上的不合理性,似乎这里就算出现一些从没见过的怪物也是合理的,就像电影《木乃伊》里的情节一样。 不过阿罕麦德毕竟是个经验丰富的老警察,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以后,把这种可能性也排除了。 沙尘暴的持续时间才几个小时而已,凶手如果是发现了地宫宝物想要独吞把目击者都杀害的话,应该没时间处理现场,神秘主义只能蒙蔽人一时,对凶手来说,时间才是最宝贵的。他应该带着最值钱的东西迅速溜走,而不是放着黄金面具不拿,去费力地处理那么多人的内脏和法老的木乃伊。 阿罕麦德走到角落的尸体旁边,又蹲下来仔细寻找线索。 尸体腹部的切口很平整,但不像是刀,有点像用锥子划开的。别的地方看不出什么来,恐怕要等法医鉴定过后才有结论。 看着空空的尸肚,他忽然有种把棺材里的香料填进去,然后用布把尸体裹起来的冲动。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但这个念头却如此强烈,就好像有人不停地在他耳边怂恿一样。 他感觉到一股凉飕飕的微风从他后颈和耳旁流过,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趴在他的背上呵气。 阿罕麦德的额头和背上沁出了冷汗,猛然转身,才看到阿杜拉正在他身后。 “阿杜拉,你干什么?”他问道。 阿杜拉好像被吓到了,一脸惊恐地指着阿罕麦德身后:“他……他……” 阿罕麦德叹了口气说:“别害怕,只是死人而已。” 他说着转身回去,却看到刚才还躺在地上的尸体已经站了起来,就在他身后,挺着一个敞开的没有内脏的肚子,肋骨下露出半颗心脏,还在那里扑通扑通的跳。而那张没有脸的脸,也似乎看得见一般,正盯着阿罕麦德看。 阿罕麦德的心狂跳不已。不过他是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警察,加上来之前局长给他的临机决断的权限,他马上做出了反应,一边快速后退,一边掏出手枪砰砰开了两枪。 子弹噗噗打进了活死人的身体,就像打在了破棉絮上面。活死人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似乎被激怒了,开始一步一步地朝他逼近。 突突的枪声突然在石室内响起,震得人耳朵生疼。他看见其余角落里的尸体也都站起来了,跟着阿勒夫来的那两个士兵手里的自动步枪正突突的冒着火蛇。 “快走!”阿罕麦德大声喊道。在这样狭小的地方开枪,还没被尸体咬死,就已经被自己的流弹打死了。 他扭头朝来时的通道口冲去。然而,不知是他的记忆出现了错误,还是紧张导致的,他居然一头撞上了石碑。 那块石碑突然就发出了金色的光芒,另外的四块石碑也像是呼应似的发出了光。 光芒越来越盛,照得人睁不开眼睛,就像来到了盛夏的太阳底下。 那光像利剑一样,穿透了厚厚的石壁,穿到了金字塔的外面,整个金字塔都变得透明起来。 阿罕麦德看见了天上的太阳,地上是茫茫的沙海,起伏的沙丘绵连不绝,细沙在阳光下反射着金光。 吉萨的三座金字塔就那样矗立在沙海之中,周围站着许多人,他们的身上都有一层光晕,看不清他们的样子。 阿罕麦德明明站在胡夫金字塔的地宫里,却好像多了一双上帝的眼睛一般,能看到吉萨高地上的一切。 接着,他看见地面上的人群里走出一个人来,走向胡夫金字塔。奇怪的是,他并没有走向入口,而是直接对着石壁走来,踩着外面的石阶向上走。 他是要爬到金字塔尖上去吗?旅游局明文规定私自攀爬要处以一到三年监禁的。就算他是得到了政府的允许吧,可是,他何以走得这么轻松呢?那些石头爬起来可不容易! 更奇怪的是,他居然穿过了石壁,走了进来,就好像这座金字塔并未完工,而是一个梯形的台子一样。 哦,他又往下走了。可是这里根本没有路啊! 那人踩着看不见的台阶,往下走了几级,到了和阿罕麦德一样的高度,然后就朝阿罕麦德走来。 阿罕麦德有点紧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人又是干什么的。 那人走近了,阿罕麦德终于能看清他的样子了。他身上穿着西装,因为浑身罩着一层金光,所以看不出西装的颜色,五官也不太分辨得清,但依稀能看出年纪不小了。 他看见那人的手里拿着一截红色的珊瑚枝一样的东西。 即使阳光刺眼,珊瑚枝也依然红得醒目,像献给情人的染血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