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晚风
待任平生一行人离席时，整条学生街的店铺都已关了大半，剩下的也都没精打采地在准备打烊。 107宿舍的男生大多醉意不浅，三三两两相互掺扶着，走在往日里人声鼎沸的街道上，脚下踩着店铺扫出来的垃圾和其他学生们的呕吐物，迎着犹带暑气的晚风，酒精的作用逐渐上升到头部. 不知谁先提议的，大家突然齐声唱起歌来。 他们唱的都是当年学生中最流行的，其中阿杜和周传雄是传唱率最高的，毕竟他们的歌以情歌为主，像《撕夜》、《黄昏》等，旋律和音调都比较大众化，大家都能唱个样子，同时期很红火的周杰伦，他的歌能唱完整的就不多了。 这群人放浪形骸的样子，惹得路边偶尔经过的几个行人频频注目，他们的歌喉谈不上出色，但在环境和酒精的催化下，个个都是音色洪亮，惊起路边树林里的鸳鸯无数。 程挚、常远一边唱一边还时不时模仿歌星摆几个POSE，就连平日里拘谨惯的林立松都甩开膀子大步走着，曾蕊更是拿出她在校舞蹈队的训练成果，在马路中央跳了几个优美的舞步。 任平生没有凑这个热闹，为了不让别人觉得他不合群，略略落后了几步，在大部队后面慢慢走着，脑子里还想着他的创业计划。 走着走着，任平生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史小怜不知什么时候也落后了，正好跟他走到了一起。 “我走路比较慢，赶不上他们了。”史小怜好像在解释什么道。 在夜色中，她的五官轮廓深了不少，比往日里耐看了许多，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十分显眼，在对着他笑。 “没事，离他们远点，就不会被别人当疯子看待了。”任平生调笑道。 好像在验证任平生的话般，程挚这时候飞起一脚，像射门一般将地上的空易拉罐踢上了半空中，落下来的时候差点砸到一个教师模样的退休老人，招来老人的一顿训斥。 史小怜与任平生相视一眼，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个小插曲让双方之间建立了某种默契，两人边走边聊，变得自然多了，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空气中流动。 “小怜，我还不知道你毕业后准备做什么呢？”任平生随口问道。 “家里人希望我找个稳定的工作，早点结婚生子。”史小怜眼神变得飘渺起来，她摇摇头道： “可我认为，人年轻的时候应该多为他人考虑，要做一些对社会、对人类有益的事情，我现在只想去偏远一点、艰苦点的地方，在那里还有很多穷苦的人需要帮助。” 史小怜的话让任平生大感意外，他头次了解道，身边这个其貌不扬的瘦弱女孩，平凡的身躯内居然藏着如此崇高的理想，这让任平生对其刮目相看。 “你的想法很好，可你是个女孩子，外面的世界很危险，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嗯，别担心，我已经跟西霜版纳泰族自治州政府签约支教了，到时候还有很多小伙伴一起去服务边疆，听说泰族人民都很淳朴善良，很安全的。” 史小怜的话里透露出超出她年龄的成熟，可见这件事她已经计划了很久，不是一时冲动做的决定。 “呃，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啊。”任平生有点尴尬，没话找话地说。 “我已经订好了车票，明天早上的火车。”史小怜低头说着，她的声音中有些幽怨。 “需要帮忙吗，我可以去送你。”任平生的回答，他自己听起来都显得缺乏真诚，史小怜自然不会听不出来，她婉言谢绝了。 接下来，两人都不知说些什么好，只能听着前方大部队的歌声和脚步声，空气中又出现了令人尴尬的沉默。 “平生——”史小怜先开口了，她声音突然变得很是奇怪，可以听见一丝丝的颤抖。 “嗯？”任平生不敢看她的眼睛，史小怜的心思他很明白，但他却不好回答对方，生怕自己说错什么话，就不好收场了。 任平生停住脚步，感觉一双手臂从腰间围住了他，然后一个纤细但却温热的身躯靠在他的背上，隔着单薄的夏衣可以感受到少女充满弹性的肌肤，以及史小怜此刻剧烈的心跳声。 “别动，让我抱一会好吗？就一会儿。” 史小怜喃喃自语道，她的声音脆弱得像个随时可能打破的瓷瓶。 任平生仰天一叹，他自然不会拒绝，也无法拒绝。 作为拥有十几年感情经历的老男人，小女生的那点心思他怎么会不懂，史小怜从那天KTV晚上以来的系列表现，早就把对任平生的爱慕明明白白的挂在了脸上，就连107宿舍的男生都知道的事，任平生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任平生与史小怜之间的交集，源自大二上学期共同上的一门选修课，一次凑巧的机会让两人坐到了一块，才发现史小怜是个资深的文学爱好者，尤其狂热地喜欢《红楼梦》。 正好任平生是个无书不读的人，聊起《红楼梦》的典故和隐喻更是头头是道，让史小怜对他十分赞赏，引为知音。 两人之后稍稍有些交往，大部分时间都是史小怜主动，她会定期将自己正在阅读的书分享给任平生，然后相互讨论书的内容和心得，但也不过仅限于此。 随着任平生与左筱潇的恋情加深，史小怜在他的生活中所占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也许是觉察到自己与左筱潇之间的差距太大，史小怜默默地疏远了任平生。 直到大学毕业前的那次聚会，任平生被左筱潇分手后酒醉呕吐，史小怜从头到尾陪伴在左右，这让她压抑了三年的情愫再次萌生。 但任平生的表现却一再提醒史小怜，这个男人并没有把自己当作一个可以恋爱的对象来看待，就算是左筱潇离开后，也是如此。 单恋的痛苦像蔓藤般缠绕着史小怜，让她患得患失、寝食不安，她原本前两天就可以走了，但心中还是有着一念期望，想要在离开前再见任平生一面。 正好这时候曾蕊出面邀请她参加107宿舍的离别酒，一向很少喝酒的她才跑出来，陪着他们到了午夜时分，这才找到与任平生独处的机会。 在曾蕊的怂恿下，在酒精的鼓励下，在夜色的掩护下，史小怜终于在这个男人背后，感受着他的体温，听着他的心跳，向他吐露了自己埋藏了这么多年的情感。 听完背后女孩一吐衷情的告白，任平生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史小怜的爱无疑是纯真、无私的，但正因如此，他却不能轻易接受，或者给她一个虚幻的承诺。 换成前世的任平生会如何，他并不清楚，但作为穿越者的任平生，本质上是个充满着野心和欲望的老男人。 他的内心早就被一系列错综复杂、处心积虑的谋划所占据，除了两世不忘的左筱潇外，他很难再给其他女人留下什么空间。 “小怜，我……”任平生转过身来，他正要开口，史小怜已经拼命地摇头拒绝道。 “不，不要说了，不要说出来。” 史小怜双目很认真的看着他，眼神出乎意料的坚定和有力。 “我都知道，我只是不想亲耳听到。” “今天我很开心，我把藏了很久的话都说出来了，我很满足，我已经满足了。”史小怜一字一句地说着，好像每个字都是金子般，她的双目中已经蒙上了一层水汽。 “小怜!小怜！” 任平生正要说什么，就被远处跑来的曾蕊给打断了，她前面在酒桌上一直在鼓励史小怜，怂恿她抓住这个最后的机会，跟一直暗恋的任平生表白。 但是走了一段路，发现俩人落后在大部队后太多，连人影都看不到了，曾蕊生怕史小怜出什么事，赶紧跑回来找他们。 史小怜赶紧松开双臂，转过脸擦干脸上的泪痕，待到曾蕊走到面前时，她已经恢复了平时安静文雅的样子，只是眼角略微有些发红。 曾蕊把史小怜看了又看，有些怀疑地道：“任平生，你没有欺负我们小怜吧？” “没有。”任平生和史小怜异口同声道。 他们这个举动让曾蕊更感兴趣了，她脸上露出个原来如此的表情，用过来人的口吻道：“任平生，你要是对小怜做什么坏事，我可饶不了你。” “我向组织保证，坚决执行曾蕊同志的指示。”任平生抓了抓头发，做出一个任凭摆布的动作笑道。 “哼，这才像话。”曾蕊对任平生的表现很满意，用鼻子笑了笑。 “小蕊，我们快跟上大部队吧，不然他们担心了，会来找的。”史小怜这时也出来解围，她们俩挽起手，亲密无间地向前走去，任平生自然跟在后头。 任平生他们赶上大部队时，大合唱正好进入高潮阶段，常远学着摇滚歌星的姿态摇头晃脑，弹动着手中不存在的一把吉他，程挚则是模仿起MichaelJackson的月球漫步，在粗糙的泊油路上滑起步来，张温梧和林立松站在一旁用手掌打着拍子，他们唱的是伍佰的《晚风》。 清风徐来，醉意朦胧，此情此景，任平生等人不由得加入团队，一起唱了起来。 就当我俩没有明天 就当我俩只剩眼前 就当我都不曾离开 还仍占满你心怀 你的眼神充满期待 我的心中尽是未来 空气之中弥漫着恋和爱 发现感觉已经不再 默默的你却不肯说 只是低头寻找一种解脱 面前的你是我的最爱 我怎么会不明白 逝去的年代已经变成伤害 我也更加熟悉许多无奈 不愿意看到你朦胧泪眼 我就变成那晚风 慢慢吹轻轻送 人生路你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