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七章 恃强凌弱
听完王奔的哭诉,刘秀沉吟片刻,说道:“让李简过来!” 虚英躬身施了一礼,快步走开,时间不长,他把李简带了过来。 看到王奔正跪在马车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李简暗暗咧嘴,屈膝跪地,向前叩首道:“陛下!” 刘秀问道:“王奔告泗水王抢占田地,李县令,你可知此事?” “这……这……微臣……”李简支支吾吾,半晌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刘秀眉头紧锁地问道:“李县令不知道此事?” “不……微臣……微臣知道,只是……只是微臣还没有调查清楚……”李简说话时,脑门上已冒出一层汗珠子。 刘秀凝视他片刻,问道:“泗水王现在可在叶县?” 李简急忙回道:“正……正是!” 刘秀点点头,向他挥挥手,说道:“退下吧!” 等李简起身,刘秀又对王奔说道:“王奔,你也起来,倘若此事确是泗水王理亏,朕自会惩治于他,还你公道!” 王奔闻言,连连叩首,带着哭腔颤声说道:“陛下圣明!陛下圣明啊!” 刘秀没有再多说什么,放下窗帘的帘帐。 等马车继续行进后,和刘秀同乘一车的阴丽华见他脸色不佳,小声劝慰道:“陛下也不必先生泗水王的气,等见到泗水王,一切询问清楚了,再做定夺也不迟。” 刘秀幽幽说道:“泗水王明明已有自己的封地,却还要回南阳置地,无外乎是看中了朝廷对南阳的减免税赋,想要从中大赚一笔。 倘若只是泗水王一人如此,也就罢了……”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摇摇头。 问题是,很多王公贵胄都有向朝廷告假,离开洛阳或者各自的封地,纷纷返回南阳。 他们回南阳只是为了探亲吗? 恐怕探亲是假,置地才是真。 这些王侯贵胄要占朝廷政策的便宜,刘秀也能容忍,可你不能打着汉室的旗号,借着自己王侯的身份,巧取豪夺,欺压百姓。 邓奉的前车之鉴可刚过去没多久啊,倘若再激起民愤,南阳还不知道要冒出几个‘邓奉’呢!一路无话,刘秀的仪仗抵达叶城,在叶城的城外,站有好大一群人,为首的有两人,刘秀都认识,一位是泗水王刘歙,一位是淄川王刘终。 看到刘秀从马车里出来,刘歙和刘终一并快步上前,一躬到地,说道:“微臣拜见陛下!” 即便刘秀的心里有一百个不高兴,但表面的礼数还是要过得去的。 他上前两步,将刘歙和刘终父子俩搀扶起来,含笑说道:“泗水王淄川王不必多礼!” 刘歙满脸堆笑地说道:“得知陛下路经叶县,微臣未能远迎,还请陛下恕罪!” 刘秀淡笑着摆了摆手,说道:“我们进城说话!” 刘歙像献宝似的说道:“微臣在叶城有一座宅子,可赠予陛下,作陛下的行宫之用!” 刘秀说道:“我住在驿所即可。” 刘歙连忙说道:“驿所的条件太差,住在其中,也多有不便。” 说着话,他瞥了身旁的刘终一眼。 他和刘秀毕竟差着辈分,之间的关系谈不上有多亲密,真正和刘秀亲近的是他的儿子刘终。 刘秀和刘终打小就是玩伴,两人性情相投,也能玩得一块去,关系一直都很近。 刘终看到父亲递过来的眼神,对刘秀笑道:“陛下就不要推辞了,陛下与臣等之间若是再推来推去,就太见外了。” 刘秀被刘终的话逗乐了,拍了拍刘终的臂膀,笑道:“一别多日不见,阿终的身子又壮实了不少啊!” 刘终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体弱多病,他年纪比刘秀大,但长得却很瘦弱,一起玩乐的时候,刘秀也总是照顾他,看起来刘秀反而更像是兄长。 “承蒙陛下恩宠,微臣在府中衣食无忧,身子想不好都难啊!” 刘终乐呵呵地感叹道。 刘歙的封地在豫州的泗水郡,也就是挡下的沛国郡,他是有封地的。 而刘终的封地是齐地的淄川,目前齐地正被张步所占,所以刘终的封地是只有其名,并无其实,他目前一直住在洛阳的王府里。 虽拿不到封地的食邑,但朝廷也会每年发放俸禄,没有封地食邑那么丰厚,让供养一座王府,是卓卓有余了。 刘终话锋一转,正色说道:“陛下的确不太适合住在驿所,就住在父王的宅子里吧,陛下别再推辞了。” 听刘终这么说,刘秀想了想,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刘歙在叶城不是有一座宅子,而是有好几座宅子,都是他从县府手中买下的。 南阳经过连年战乱,人口流失严重,很多宅子都被空了出来,无人居住,最后落入县府的手里。 对于王侯贵胄来说,这也是一条不错的生财之道。 他们并不需要花多少钱,便可以从县府手中买下一座大宅院,哪怕以后再转手卖掉,或者租出去,那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这就是权势的魅力,手里掌握了权势,所能找到的生财之道太多了。 来到刘歙提供的宅子,刘秀举目望了望,这座大宅子称得上是豪华气派。 他回手把阴丽华从马车里搀扶出来,见状,一旁的刘歙和刘终齐齐施礼,说道:“阴贵人!” 对刘歙刘终二人,阴丽华也不陌生,以前刘秀和阴丽华成亲的时候,他父子二人都有来道喜,后来在洛阳,刘秀举办宗亲宴会的时候,也时常能见面。 阴丽华柔声说道:“泗水王淄川王!” 刘终笑道:“阴贵人的气色比以前好了不少,现在可更是光彩照人啊!” 这种近乎于轻浮的话,旁人是不敢乱说的,但刘终和刘秀的关系太熟了,用自家兄弟来形容也并不为过,之间没有那么多的君臣之礼,也没有那么拘束。 听了刘终的夸赞,阴丽华忍不住笑了出来,下意识地看眼刘秀。 刘终也看向刘秀,说道:“陛下以后应多带阴贵人出宫走走才是。” “阿终说得倒是轻松,可又哪有那么容易?” 刘秀无奈地摇摇头。 说着话,众人一同走进宅子里。 在宅子的厅堂,众人纷纷落座。 刘秀和阴丽华居中,刘歙和刘终一左一右。 至于李简等县府官员,厅堂内可没有他们的座位,众人只能站在外面的院子里。 刘歙笑容满面地说道:“以前,王莽为祸南阳,后来又有邓奉为祸南阳,南阳破败,民不聊生,现在南阳得到天子的照拂,可谓是焕然一新啊!” 刘秀看眼一个劲给自己戴高帽的刘歙,幽幽说道:“我进入叶县时,有一群人拦住了仪仗。” 刘歙和刘终脸色一变,前者皱着眉头问道:“陛下,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阻拦天子仪仗? 微臣定要去严惩于他!” 刘秀慢悠悠地说道:“来人自称姓王名奔。” 说着话,刘秀拿起茶杯,慢悠悠喝了口茶水。 听闻王奔的名字,刘歙和刘终的脸色心头同是一震。 刘终眉头紧锁,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父亲。 刘歙眼珠转了转,说道:“大胆刁民!陛下放心,微臣定会去严惩此贼……”不等他把话说完,刘秀放下茶杯,转头看向刘歙,说道:“王奔阻拦仪仗,是为了告御状,泗水王可之他要告的人是谁?” “这……这……”“正是泗水王!” 刘秀语气平淡,没有明显的起伏,慢条斯理地说道:“王奔称,泗水王侵占他家百亩良田,不知,可有此事?” “这……这简直是一派胡言!” 刘歙起身,屈膝跪地,说道:“陛下爱民如子,以仁德治天下,微臣深以为鉴,又怎会做出侵占民田之事? 请陛下明察!” 刘秀看着跪地的刘歙,沉默了一会,他摆摆手,说道:“泗水王请起。” 而后,他看向身旁的虚英,说道:“带李县令王奔进来。” “是!陛下!” 虚英答应一声,快步走了出去。 刘歙和刘终对视一眼,两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太自然。 时间不长,虚英把李简和王奔一并带入厅堂。 这两人进来后,双双屈膝跪地,向前叩首,说道:“陛下!” 刘秀没有理会李简,看向下面的王奔,问道:“王奔,你说泗水王侵占了你王家的田地。” “正是!” 王奔的身子有些发抖,但声音还算洪亮。 “一派胡言!” 刘歙冲着王奔怒声喝道:“县北的田地,是本王花钱买下来的!” 王奔心里明白,自己能不能保下那百亩田地,就靠自己现在的表现了。 他说道:“草民并没打算卖地,泗水王又何来的买地一说?” 刘歙正要说话,王奔继续道:“现在南阳之善田(良田),每亩要五千钱,而泗水王每亩只肯出一千五百钱,泗水王要以如此低价买走草民的良田,草民又岂能同意?” “亩地五千钱,你怎么不去抢啊!” 刘歙气得脸色涨红,怒声说道:“亩地一千五百钱,这在各郡各县,都属高价,你亩地要卖五千钱,简直是坐地涨价,厚颜无耻!” 闻言,王奔也恼了,针锋相对地说道:“倘若泗水王觉得草民的地太贵,可以不买,但不能把地从草民手中强行夺走!” “那根本不是你王奔的地,而是蔡毅蔡公的地!” “蔡公带家人早已搬迁到其它郡县,临走之前,将田地卖给了草民,草民可是有地契的!” 说着话,王奔伸手入怀,掏出一张泛黄的羊皮卷,毕恭毕敬地向刘秀那边递出。 虚英上前,接过羊皮卷,展开,翻来覆去看了看,没有异常,这才摆放到刘秀面前。 刘秀面无表情地拿起,定睛细看,这的确是地契,上面还盖有州郡县各府的官印。 他已经听明白了事情的大概原委,那百亩良田,并非王奔的原有之物,而是王奔从一个叫蔡毅的人手中买下来的。 显然,刘歙也知道此事。 他打算让王奔把这块地转卖给他,他的出价是每亩一千五百钱,而王奔的要价是每亩五千钱,双方谈不拢价钱,刘歙便把这块地给强行占了下来。 看到王奔拿出地契,刘歙吞了口唾沫,大声说道:“这张地契,不能作数!” “泗水王怀疑草民的地契是假?” “这地契盖的是前朝之印,莽贼已死,现乃大汉之天下,前朝之地契,当然不能作数!” 刘歙大声说道。 听闻这话,在场众人脸色同是一变,也包括刘秀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