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不义
“等死吧。”催动着大军过河的武田晴信看着高远城下进退失据的小笠原军,冷笑着道。小笠原军全部的指望都落在高远家的起义能帮他们打开城门上,一旦失败,就只有在坚城下束手无策。而武田军一旦全数渡过天龙川,就可以把小笠原军全部围歼在天龙川和高远城之间的平原上。不过令武田晴信有些意外的是,小笠原军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狼狈翻山而逃,反倒是寻找到了一处丘陵,试图列阵固守。看到一片棕白三阶菱的旗帜在丘陵上晃动时,武田晴信着实有些迷惑了:“固守有什么用,我哪怕围困也能饿死他们。这时候要么跑,要么趁我没完全渡河,半渡而击拼一波。固守?那不是等死吗?”虽然对手恰到好处的愚蠢让武田晴信有些困惑,但对手露出破绽也没有不抓的道理。武田晴信于是继续在天龙川西岸指挥部队渡河,饭富虎昌和马场信春的先锋已经扑向了小笠原军。局势一片大好,直到荒神山的方向再次腾起烟尘为止。战场上的武田军或先或后的停下了脚步,目瞪口呆地扭头向北,看向了小笠原军的来路。在天龙川西岸的荒神山山麓后,浩浩荡荡地绕出了大批部队。剩下的部队还隐藏在山间,但从扬起烟尘的规模来看,人数至少也要达到5000。屋代家、须田家等一众北信浓豪族的旗号都赫然在列,而为首的正是北信浓赫赫有名的武士——信浓四大将之首的村上义清的马印。“坏了……这是什么鬼……”出征以来一直算无遗策,连高远家的叛乱都是一手操办的武田晴信第一次露出了慌张的神色,“他们的领地距离这儿至少都有上百里,怎么可能大老远地赶来为小笠原家火中取栗?宁可耽误秋收,也要隔着别人的领地和无冤无仇的武田家为敌?他们图什么?”直到武田晴信看到北信浓联军的军势上方那大旗上的大字——“奉天道,讨不义。”·而在北信浓联军的对手,村上义清策动着坐下良驹,一马当先地奔驰在信浓的黄土上,向着身后的士兵们振臂高呼道:“武田晴信穷凶极恶、背信弃义、滥杀无辜,率一众甲斐宵小在信浓肆意妄为。杀吾兵士,屠吾子民,掠吾城町。此等罪行,人神共愤!现小笠原守护殿下号召吾等信浓义士奉天道而战,守土安民,讨伐武田逆贼!诸君当随吾奋勇当先,杀贼讨逆,把甲斐盗寇赶回甲斐去!”“嘿!嘿!吼!”北信浓的武士们各个神色冷峻,恨不得将武田军生吞活剥。上原城的惨剧和武田晴信的滥杀早已传遍了整个信浓,自然也激起他们心头的熊熊怒火。“快让部队进高远城暂避!”武田晴信一把抢过旗手手中的马印,亲自挥舞着向天龙川对岸的武田军主力下达命令,看着他们好不容易脱离了和小笠原军的接触并缓缓撤向高远城时才安下了心。然而,他马上就意识到,他该担心的不是天龙川东岸的武田军,而是他自己的马印所在。北信浓联军没有渡河向天龙川对岸而去,反倒是直接顺着天龙川的西畔,从北向南杀向了武田晴信的本阵!武田晴信的本阵此刻只剩下1000多人,如何面对5000余敌军的冲击?“完蛋了……”武田晴信深吸了一口气。“主公,现在该怎么办?”随侍身侧的春日虎纲此刻已经是方寸大乱,急得冷汗直流。“还能怎么办?识时务者为俊杰。”武田晴信干笑了两声,随后毫不犹豫地一脚踹倒了自己的马印,招呼着旗本骑兵们往南逃去,同时高喊道:“传令各部,各自逃生吧!”武田晴信马印一倒,还留在天龙川西岸的武田军立刻如鸟兽散、四散撤离。就在河畔附近的备队忙不迭地从桥梁和浅滩处逃过河岸,剩下的都向着四处的丘陵和森林逃去。北信浓联军一时间失去了目标,不知道该向何处攻击,但踯躅了片刻后,就转身向西,冲着今川军而来。3300余辅兵被留在原地,1700余战兵则如猛虎下山般扑去。今川军本来安然地跟在武田军的身后,不觉得自己马上会遭遇战事,甚至连队形都还是行军队列。现在发现1700余北信浓联军战兵气势汹汹地冲脸而来时,瞬间就阵脚大乱。“在官道上列阵!”冈部亲纲抽刀疾呼道,“快!敌军已到阵前!”冈部亲纲一声令下后,作为前队的冈部备立刻在官道上展开了防守横队,牢牢地挡在了北信浓联军之前。“上山岗!第一排和第二排跟着我上东北的山岗布防!第三排去东南的小山包上,多设旌旗,以作疑兵!”在冈部亲纲身后,大泽基胤也立刻下令。他率领檄盾备抢先占下了附近的几处高地,遏制住了北信浓联军冲向今川义元赤鸟马印的最短路径。不过村上义清的指挥风格倒也是飒爽利落,在发现有人挡路后丝毫不耽搁,他留下了屋代备、须田备和其他北信浓小豪族去牵制今川家两支仓促列阵的备队,自己则飘然而去。他完全不顾后路的危险,率领村上家的千余主力绕过防线,划了一道弧线向今川义元的马印杀去。今川义元见状立刻带着马印撤向中军的方向,但村上家家老乐严寺雅方的备队却悍勇异常,以极快的速度直插今川义元马廻众的退路,试图一举围住今川义元。而此刻,今川军的中军主力才刚刚接到敌人来袭的警报,完全来不及列阵。就在今川义元感到大事不妙,准备抽刀在手带领旗本队应敌时,斜刺里却突然闯出一支备队——旗号正是松井宗信的戈矛备。他们以行军阵型的四列松散纵队,愣是迎头撞向了来犯的乐严寺备。“掩护殿下撤退!不要管阵型!”松井宗信策马当先跃于阵前,带头向敌军冲去。戈矛备的士兵们也丝毫不怯场,在身侧没有几个友军掩护的情况下,也咬着牙以一敌众地杀向乐严寺备,倒是把大吃一惊地乐严寺备给打了一个踉跄。随着戈矛备的后续部队逐渐跑到战线所在,乐严寺备的攻势也为之一滞。“一帮疯子。”乐严寺雅方对面前这些不要命的今川军深恶痛绝,骂骂咧咧地指挥着部队后退调整。就在他扭过头去,试图寻找村上义清的马印时,却发现它早就不在原来的地方了。村上义清已经彻底冲疯了,竟然在战场上抛下了所部的足轻,带领着400骑士以极快的速度继续绕向今川义元的马印,铁了心地要打下本阵。但随后赶到的三浦备并没有戈矛备那样的魄力,而是试图先列阵再去参战,但时间显然不允许他这么做了。村上义清催动骑兵当先冲阵,三浦备的阵地几乎一触即溃,就被掩杀而至的北信军队打得落花流水。官道上的溃兵挡住了其后的部队,在后军的荻清誉和安倍元真看得上火,竟然率军从官道两侧抢出来,想要以行军队形来驰援本阵。村上义清分出家老清野清秀的一备去阻挡援军,自己则亲率主力直扑赤鸟马印所在。“坏了。”今川义元只觉得背上沁出冷汗,被村上义清这拼命三郎般凌厉的侵攻打得有些喘不过气。但是中军是今川家所有辎重、辅兵和收容来的难民所在,今川义元不可能抛弃,只得带着300马廻准备硬抗,同时勒令各部立刻回援马印。马廻众列阵的几个瞬间,村上义清所部已经跃上了中军旁的一座小山丘,距离赤鸟马印的直线距离不过半里,今川义元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村上义清马印上的纹路。村上义清身侧的400多北信浓战马嘶鸣着,陆续又有200多足轻跟来,同样摩拳擦掌,就等着以两倍的兵力和悍勇的气势将今川家的本阵摧垮。谷底的官道上,今川家的中军却是瑟瑟发抖。无数的辅兵和收容来的难民大惊失色,看着眼前势单力薄的马廻众和更远处气势如虹的村上军,只觉得噩梦将至。哪怕马廻众和马印能够幸免于难,这些人数也绝对护不住数千规模的中军。到了那时,从两侧迂回而过的北信浓士兵就将虎入狼群般地杀向这些手无寸铁的辅兵和难民。辅兵勉强还能维持秩序,但这些刚从信浓各地收容而来的难民却已经携家带口地准备逃难。母亲纷纷抱紧了自己的孩子,儿女则搀扶着年迈的老人。就在所有人都咬紧牙关,等待着那殊死相搏的一刻来临时,北信浓联军却骤然停止了步伐。就好似一泻千里的瀑布在入水前凭空停滞一般,随着村上义清马印的挥动,大军的行动在今川家中军阵前停了下来。上至今川义元,下至民夫和难民,每个人都怔住了,将目光一头雾水地投向了村上义清马印所在之处。只见在北信浓形形色色靠旗的簇拥下,一人一马缓缓驶出。那人一身绛紫色的厚重具足,身侧的马印已经说明了他的身份——信浓四大将之首,北信浓之霸——村上义清。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带马缰,侧过身来,双手在身前遥遥地向着今川家中军的方向重重一抱拳。今川义元本以为村上义清在看自己,可是却发现自己想错了——村上义清目光的方向并不是今川义元,而是今川义元背后那数千被收拢的信浓难民。村上义清重重地咳了一声,随后,山丘上的北信浓武士也是整齐地向着今川家中军的方向一个抱拳,发出一声沉闷的碰撞声。“鄙人村上义清,奉义而战,仅代信浓义士,向义元公的义举,致敬。”言罢,村上义清拔马而走,率领着北信浓大军飘然而去,脱离了战线。 /71/71735/2491370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