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太虚惊变
山中无岁月,寒尽不知年。 忘川此番道有小悟,于玉虚洞府修炼太虚道法,一来两去,已有两月有余。期间,朱高照多次前来探望,指点忘川在太虚道法上的修行,而忘川亦将悟道所得倾囊相授。按常理说,朱高照已是本初境大圆满的修为,数百年年孜孜以求,对于道之感悟应当在忘川之上,然而却并非如此。道,玄之又玄,天人感应,非时间堆砌所能及也。 更何况,忘川陷入亿万时空洪流之中,光论时间,朱高照也远远不及,时间之道,太极之道,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此朱高照亦是大有收获,修为一举踏入元始境,继掌门石天磊、长老宿鸿涛之后,又以为元始境大能修士。 再观忘川,修为上虽未有大精进,却也突破至太虚境后期。道之小悟,尤有大益,众生道,众生之门,他的道可气吞山河,包罗万象,再由太极衍化诸法妙相,太虚太玄,一切所得,皆相辅相成,生生不息。 通俗讲,忘川所修的众生道,可以吸收一切有为之法则,互不冲突,浑然一体。常人追求的是精益求精,能求一道已是大机缘,而他则是多多益善,更甭说那功法神通,凡一切有为法,在他的道中,由太极糅合衍化,取其精华而去其糟粕。如今他身兼《太玄经》和《太虚道经》两门至高无上的道法,同时又兼修多般法术神通,互为补足。 正所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如今他一直脚已经迈进众生道门,日后该如何衍化众生道,又如何突破极限,全凭他自己的修行和天机气运。 两人相处如高山仰止,流水长歌,彼此之间,虽有辈分之差,但双方皆不是受那世俗约束之人,所以作了忘年交,亦师亦友,互通所得。 忘川身体的恢复,除了朱高照和宿鸿涛以外,只有幽若、欧阳飞羽、悟尘、夏芷雪和柳夕笙五人知晓,其余太虚弟子一概不知。早先时候,太虚弟子还一再邀请欧阳飞羽五人论道交友,但连遭拒绝后,便也不再来别院自讨没趣,欧阳飞羽她们则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潜心在别院中修行,如此数月,太虚弟子似乎已经将他们几位山外来客淡忘了去。 当然,数月不归,欧阳飞羽给师门去了几封飞书,将一路所见所遇之事悉数回禀,悟尘亦是如此。她们本以为,师门得知驭鬼宗和血神宗胡作非为会为之震怒,从而联系各派商讨诛邪大计,然而收到的回复却是只言片语,置若罔闻,这倒是令众人十分费解。 如此这般,又过了十数日,冬至到来。 昆仑山地处宣州之南,本该是四季常春,却也应了节气,降起了鹅毛大雪,满地银装素裹,美不自胜。太虚观从西方来,数百年间却也有了南方的习俗,在冬至这一日,全观上下将会隆重举行盛大的拜神祭祖活动。 天刚刚放明,玉虚峰和太虚峰的弟子纷纷聚集在宽阔的广场之上,拿起扫帚扫雪。直至晌午时分,祭祖一切应用之物均已布置妥当。广场的正北方向,摆放着一张巨大的供桌,供桌上摆满了贡品,供桌两侧两侧摆放着两排香烛,火苗在寒风中飘忽不定。欧阳飞羽和夏芷雪等人也跟着柳夕笙前来凑凑热闹,一旁观礼。 宿鸿涛举着一炷高香,朝着四方恭敬地拜了拜,随后将高香插入鼎炉之中,转身对着一众太虚弟子说:“祖先庇佑,太虚道统得以传承。子孙不孝,未能振兴太虚,却也不敢懈怠。太虚观创派至今,屹立不倒,皆因历代太虚弟子克己勤免。你等小辈应当好生修行,继承先辈遗志,不求道法通达,但也要无愧天心。今日冬至,大雪丰年,掌门闭关未出,今日祭祖之礼便有我与朱师弟代为主持,你等小辈不得妄为,以免亵渎祖先神灵!” “是,弟子谨记!”广场上千余名太虚弟子跪拜行礼,随后盘坐吟唱经咒。 宿鸿涛左顾右盼,不见朱高照身影,心中有些疑惑,师弟历来从法执法,祭祖之礼如此重要,他应知轻重,早该到了才是,怎么不见人呢?想到这里,宿鸿涛招来柳夕笙询问:“柳师侄,你师尊现在何处,为何不来主持祭祖之礼?” 柳夕笙亦是一脸疑惑,自她入门的第一天,朱高照便正言相提,不可轻视祭祖之礼,不可亵渎祖先神灵。往常冬至举行祭祖之礼,朱高照总是第一个出现在广场上,吩咐弟子们布置祭祖之物,而今朱高照半日未曾现身,她私下向其他师兄、师妹们询问,不曾打听到朱高照的去向。 也许师尊正在玉虚洞府中指点忘川修行,一时忘记了时辰吧。师尊如此看重忘川,不仅将我太虚道法悉数传授于他,更是将玉虚洞府借他修炼,只是忘川却是不愿加入太虚观,实在是有些令人失望啊。柳夕笙作如是想,回复道:“师尊或许在玉虚洞府中修炼,一时忘记了时辰吧。要不徒儿,这就上山请他老人家下来参加祭祖之礼?” 宿鸿涛甚至朱高照的为人,他并不认为朱高照会忘记了时辰,兴许是遇上了什么事,此时也别无他法,唯有先找到朱高照再说。宿鸿涛点点头说:“祭祖之礼不能废,柳师侄,去找一下你师尊吧!” 正说着,边延和沈文宣刚刚上完清香走来,宿鸿涛将两人招来,吩咐道:“边延、文宣,陪你们柳师侄一同去找一下三师叔!” 柳夕笙、边延和沈文宣三人告退,朝着太虚峰飞去。路上,沈文宣开口问道:“柳师妹,三师叔,当真将太虚道法传授给了忘川?” “那还能有假,师尊对忘川礼遇有加,不仅传授了他道法,让他在洗仙池中洗精伐髓,就是那玉虚洞府都予他开放闭关修炼。”柳夕笙说。 “三师叔也太偏心了吧!我之前多般求师叔,允我去洗仙池中浸泡几个时辰,师叔都不曾答应,如今对一个外人如此慷慨,真是教人嫉妒啊!”沈文宣很是无奈,心中也有些委屈,他羡慕忘川有此待遇,对着身旁的边延说:“大师兄,你评评理,三师叔是不是有些偏心。” “洗仙池到是没什么,若是修为境界上不去,你就是吃住在池中,对修行也不会有多少帮助的。师叔这么做,定然是有他的道理,你若是境界突破了,三师叔怎会不应了你。二师弟啊,你也该收收心了,整日舞文弄墨终归分神不是。你若是再不努力啊,柳师妹可是要高你一头了。” 边延淡淡一笑,继续说道:“不过我也没有想到,三师叔竟然如此看重忘川兄弟,玉虚洞府和太虚洞府隐藏着师门诸多隐秘,岂是一般人能进的,你我尚且不能进,但三师叔却是对忘川开放了,哎,还真是让人羡慕啊!” “谁说不是呢!若非知晓忘川已经拒绝师叔的好意,还真以为他将来会是玉虚峰首座呢!”沈文宣说。 “哎呀,你们就别发牢骚啦。你们都是太虚弟子,师尊岂会偏颇。忘川能得到的,自然也会给你们的,太虚洞府谁也抢不走。赶紧去找师尊吧,方才二师伯言语间都有些着急了。” “还是师妹看得开,换做是我,早就跟三师叔急了。”沈文宣笑着说。 “行了,二师弟,你就别再牢骚了,当心三师叔听到,罚你在无极殿前跪上十天半拉月的,到时候你就知道委屈了。”说罢,边延催动身法越过柳夕笙和沈文宣,冲向玉虚峰山巅。 柳夕笙瞪了沈文宣一眼,娇哼一声,追着边延而去。沈文宣无奈地耸耸肩,“哎,不就扯闲篇么,你们还当真了,柳师妹、大师兄,哎,你们等等我。” 玉虚峰山巅,一片雪白,寒风呼啸不止,松瀑抵挡不住严寒,凝结成冰,像是一面千丈高的镜子,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唯有那洗仙池依旧冒着温热的烟气,然而一池灵气充沛的温水,此时早已被鲜血染红。 边延最先来到山巅,虽然大雪遮盖了地面,但是依稀能够瞧得见打斗的痕迹。边延眉头紧锁,远远瞧见一池血水,神色惊变,飞身落在洗仙池旁,怪石下正趴着一个被大雪覆盖的人,边延扫了扫那人身上的雪,双目瞪直,吓得后退,慌神之下不小心石块绊了一跤,一屁股坐在地上。 柳夕笙和沈文宣刚到,见边延一脸惊惧之色,说道:“大师兄,这是怎么了?” “三,三师叔,死了!”边延指着朱高照的尸首,身子有些打颤。 “什么!”柳夕笙闻言,飞身扑至朱高照身前,瞧见雪中那尸首的一身似曾相识的打扮,顿时慌乱惊惧,她将尸身白雪扫尽,口中直念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师尊修为通天,一定是假的!”柳夕笙将尸首翻了身,赫然一见,真是朱高照的面容!她瘫软在地,连连后退,不敢看朱高照那狰狞的面孔,眼泪却像是断线的珍珠,止不住地滑落。忽然间,她像是疯魔了一般,扑向朱高照,紧紧地抱着他嚎啕大哭,声音悲怆泣血,“不!师尊,您怎能弃徒儿而去,您让徒儿日后该如何活啊!” 柳夕笙地悲痛欲绝哭喊着,声音回荡在玉虚峰,纵使那怒吼的狂风此刻也偃了旗,息了鼓。边延身为大师兄,很快接受了朱高照身死的事实,连忙掐动指决,朝着空中打出一道光芒,“轰”的一声,光芒在空中炸裂,迸发出数十道耀眼的霞光。 山下,\b宿鸿涛与一众太虚弟子大惊失色,祭祖之礼立即中断,宿鸿涛领着太虚弟子直奔玉虚峰山巅飞来。 柳夕笙剑宿鸿涛到了,止住了哭声,连忙跪地抽泣道:“师伯,师尊他,他……” “师弟啊!你我同门一场三百余年,如今竟离我而去,你怎忍心啊!”宿鸿涛双眼一红,老泪横流,他擦拭着眼角的泪水,锐利的目光扫向周围,“天杀的,何人如此狠心!” “定是那叫忘川的所为!” “对,一定忘川所为。”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三师叔如此厚待于他,他竟然忘恩负义,此仇不共戴天。师弟们,随我一起去将那杂碎绑了!” “请师伯做主!” “……” 太虚弟子义愤填膺,想要杀了忘川替朱高照报仇。夏芷雪钻出人群,不满地说:“你们凭什么说朱前辈是忘川杀的?没有证据,不要污蔑好人!” “此事是明摆着的,还要什么证据!师尊之前吩咐过,除了他和忘川任何人都不得来这里,如今师尊身死,不是忘川干的,还能是谁干的!”一名玉虚峰弟子说。 “没错,忘川那杂碎,先是博得师尊的信任,骗取太虚道法。如今学了道法,自然是不用再掩藏面目了。” “诸位,我们虽然不是太虚弟子,但是对朱前辈甚是敬重。朱前辈的死,我们也是非常难受。大家不妨想一想,如果忘川是凶手,我们又岂会待在这里,理该早下山才是。”欧阳飞羽上前说。 “哼,这就是你们的高明之处,想要扰乱视听,休想!” “阿弥陀佛,小僧认为,朱前辈之死与忘川师兄并无关联。忘川师兄侠骨仁心,急公好义,又岂是鸡鸣狗盗之辈,你们莫要冤枉了好人。” “……” 两方争执不下,太虚弟子因为朱高照之死,激动得有些失去了理智,眼看着便要动手。正在这时,边延忽然说:“师伯,你看!” 众人顺着边延所指之处看去,朱高照中指内侧有两道血痕,一点一横。太虚弟子勃然大怒,眼中凶光闪现,瞪着欧阳飞羽和幽若等人质问道:“这一点一横,分明是三师叔留下的线索。忘川的忘字,起手便是一点一横,你们还有何话说!” “仅凭着指痕便指责忘川为凶手,是否有些太轻率了?如果指痕朱前辈是对凶手交战中无意间留下的,那你们岂不是冤枉了好人?再说,起手一点一横的字,不知忘字吧,我不信你们中,就没有人的名字里有起手一点一横的字!”欧阳飞羽说。 “强词夺理!要抓贼拿脏的是你们,现在一切证据都指向忘川,你们还要狡辩,是不是太不把我们太虚观放在眼里了!” “哼,旁人或许怕你们百花谷和天音寺,我们太虚观却不放在眼里!” “诸位道友,此时不该是相互指责的时候,我们应该查明真相,捉拿住真正的凶手,也好让朱前辈在九泉之下得以安息。”欧阳飞羽说。 “忘川敢伤害三师叔,恐怕就是受了百花谷和天音寺的指使!” “师弟们,别跟他们废话,直接活捉了他们,到时候看他百花谷和天音寺如何交代!” 夏芷雪叉着腰,指责众人骂道:“一派胡言!天音寺和百花谷岂会做这等见不得人的勾当,你们休要满嘴喷粪!” 太虚弟子的讨伐声将欧阳飞羽等人的辩解声淹没,欧阳飞羽有些焦急地看向柳夕笙说:“夕笙,忘川的为人难道你还不清楚吗?你说一句公道话啊!” 柳夕笙沉浸在悲痛之中,六神无主,早已失去了理智的判断,她冷冷地看着欧阳飞羽等人,眼中充满了恨意,一眼不发良久,随后才叹了一口气说,“此事全凭师伯做主!” 欧阳飞羽只好求助宿鸿涛,希望他能够秉公主持乱局:“宿前辈,还劳烦您说句公道话,我们这些小辈对朱前辈只有敬重之心,怎会作出灭绝人性之事!” 宿鸿涛方才一直沉默不言,暗中观察太虚弟子和欧阳飞羽等人的一举一动。忘川修为不过太虚境后期,而朱高照已经迈入元始境,即便忘川有藏拙之嫌,但想要不动声色诛杀元始境的修士,谈何容易。杀人要有动机,如果忘川是为了诓骗太虚道法,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朱高照已经悉数将太虚道法传授,他没有必要再行歹势。即便是他所为,那么他的修为至少也是元始境,趁众人还未发现朱高照身死之时,完全有能力带着天音寺和百花谷的小辈们下山,以免不必要的争斗。更为关键的是杀人动机,他杀朱高照的目的何在? 宿鸿涛虽然悲痛,却依旧清醒。他看着那些太虚弟子如同洪水猛兽一般,想要吞噬了欧阳飞羽等小辈,心中有些满意,但更多的是担忧。太虚弟子能够同体同心,这是他所乐意见到的,但是他担忧的是,如此一场简单的局就令弟子们失去离职,分不清真伪,日后若是他像朱高照一样撒手人寰,太虚观交给他们,恐怕颓势更盛。 敌人做这样一场局,明面上是降矛头指向忘川和他身边的这些朋友,实际上背地里是想挑起与百花谷和天音寺的斗争,不断削弱太虚观的实力。好深的算计,用心当真歹毒!敌人恐怕早已将手伸进太虚观内部,大师兄此刻还处于闭关的紧要关头,三师弟又散手离去,如今由我一人独撑大局,只怕难以为继啊。观在人在,我绝不能让那些宵小之徒撒野,三师弟,你的仇,师兄一定替你报了。 “此事我心中自有一番计较,定教那凶手死无葬身之地!”宿鸿涛眼中射出两道精光,全身散发出惊人的气势,寒意森森。 将一种弟子遣下山去,命柳夕笙将朱高照的尸首停放于无极殿,安顿好一切,随后对欧阳飞羽等人说:“几位小友,太虚观突发变故,还请你们留在别院之中,不要随意行走。若忘川不是凶手,宿某自当还他一个清白。” 欧阳飞羽知道接下来将面临的是圈禁,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在几名太虚弟子的监视下,回道了别院中。 玉虚峰山巅之上,除了宿鸿涛再无他人,他身子微微一颤,倚在怪石上,独自流泪良久,这才转身朝着玉虚洞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