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1章 ?他是不是喜欢你?
皇城天色已经擦黑。 穿五彩罗襦裙的少女,如一捧云墨般出现在描金绘彩的屏风后面,悄悄朝内殿探出半张小脸。 南宝衣正席地而坐。 石榴红裙裾铺陈满地,她拿着象牙梳,认真地梳理垂地的鸦青长发,铜镜里映照出的小脸娇美明艳,铜鹤灯的光影跳跃着,在她面颊边镀上一层洁白的釉色,看起来有种不谙世事的天真。 少女的脑海中,浮现出冷宫那个女人说过的话—— “南宝衣诡计多端心性残酷,拿得起放得下,对付她务必要小心翼翼,不可露出任何马脚。霍听鱼,只要你杀了她,本宫昔年经营的所有暗中势力,将全部赐予你们火族。本宫,只求南宝衣死。” 冷宫初见时,她不认得那个白发苍苍却容色艳绝的女人。 可那个女人却认得她。 她知道火族的过往,知道火族的委屈,更知道火族想要什么。 哥哥说与沈皇后做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可他们别无他选,为了达成目的,他们只能答应这一次交易。 然而火族也是与五行八卦打交道的族群。 南宝衣顺应天道而生,杀她的人,势必会下场凄惨。 她不能直接动手,便只能利用李瑟瑟…… 霍听鱼看得入神。 南宝衣取下东珠耳铛。 视线落在铜镜角落。 系着小金铃的丝带随风轻漾,她看见镜子里的那双杏眼透着几分好奇几分迟疑,不像是刺客,倒像是走错路的幼兽。 她放下耳铛,突然转身望向屏风:“你躲在那里做什么?” 霍听鱼吓了一跳。 她连忙重新藏进屏风后,可湘绣屏风薄如蝉翼,纤细的身影清清楚楚地倒映在南宝衣眼中。 南宝衣歪了歪头。 这个女孩儿,看起来似乎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她起身走过去,半个身子探进屏风后:“你不是冷宫里的那个姑娘吗?外面那么多侍卫?你是怎么进来的?” 霍听鱼紧紧抱着绛纱灯,局促地盯着南宝衣。 她咬住下唇?突然伸出双指,试图点燃怀里的绛纱灯—— 还没来得及动手,南宝衣就拦住了她:“上回着了你的道,这一次我不会再上当。这盏灯,你不能点。” 上回在冷宫?她被这盏绛纱灯的邪术迷惑?灵魂出窍似的见到了逝去多年的娘亲,甚至还要跟娘亲一起离开。 如今想来?仍旧后背发凉。 南宝衣认真道:“四殿下认识你是不是?看在他的面子上,那次的事我不与你计较。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天子已经下旨,要放你们回家,今后你可不能再弄这些恶作剧害人。” 霍听鱼鼓起两颊。 这少女美则美矣?怎么一副说教的口吻?怪叫她生气的。 她正要逃走?却被南宝衣拉住手?笑眯眯地把她拽到熏笼边。 南宝衣请她在蒲团上坐了,又端来热茶和奶枣请她吃?很有兴致地压低声音:“说起来?你和四殿下是什么关系?他是不是喜欢你?” 霍听鱼的瞳孔瞬间缩小。 她放下茶盏?不可思议地盯着南宝衣?盯了片刻?才傲娇地扭过头:“我并不认识什么四殿下。茶也喝了,东西也吃了?我该走了。” “诶——” 南宝衣还没来得及拦她,少女已经跑得无影无踪,只余下渐渐远去的金铃声。 南宝衣颇觉遗憾。 霍听鱼一个鹞子翻身?轻盈地落在长乐宫的屋檐上。 她往回瞟了眼,才从袖子里摸出一颗奶枣。 她把奶枣丢进嘴里?这小点心甜兮兮的,还怪好吃的。 而南宝衣,也和沈皇后描述得不一样。 若是大奸大恶之人,杀了也就杀了,可她长得那么好看,还请她喝热茶吃奶枣,她不怎么愿意杀她了。 …… 尚宫局。 顶层最宽敞的楼阁里,聚集着长安手艺最好的绣娘和玉石工匠,此刻他们毕恭毕敬地侍立在侧,等候天子的评价。 萧弈负手而立,注视着挂在墙上的皇后礼服。 朱色的素纱中单,深青色雉翟织花纹袆衣,三等翟章纹蔽膝,朱锦大带,金饰青舄,白玉双佩大绶…… 皇后册封时用的礼服,十分繁琐隆重。 宫人恭声道:“衣料都是顶尖,章采纹路以金银绣线绣成,点缀的珠玉黄金也都十分贵重难得。陛下眼光极好,这一身宫服,定然很衬皇后娘娘。” 萧弈薄唇弧度温柔。 他十分满意这身礼服,又转向凤冠。 凤冠为花钗十二树,底部均以黄金打造,镶嵌了宝石、东珠等贵重之物,只是这副花钗还没有制作完毕,中间的宝石尚还空缺了几颗。 十言道:“国库里的红宝石颜色不够纯正,卑职已经派人去民间购置,大约月底就能送进宫。” 萧弈颔首。 他轻抚过这副花钗,却想象不出南宝衣戴上它的样子。 小姑娘那么娇气,起初的喜爱过后,大约会嫌弃太重吧? 然而她那么喜欢金银珠宝,便是再重,她也要高高兴兴地戴在头上的,她生得美,戴上之后,定然艳压长安。 萧弈唇角笑意更盛,漆黑的凤眸里似乎藏了光。 他又吩咐道:“除了这身礼服,皇后其他的服饰也都仔细用心着些。做好了,朕有赏。” 他心情不错地离开尚宫局,径直回了长乐宫。 踏进内殿,他的小皇后席地而坐,穿一袭水青色罗襦裙,披散着鸦青长发,正抱着案卷低头翻看。 她看得很认真,脑袋几乎要杵到铜鹤灯上。 他三两步上前,大掌贴在她的脑袋上,用手背替她隔绝开燃烧的烛火:“在看什么?” “在看冷宫里那些美人们的卷宗……”南宝衣翻了一页,喃喃自语,“真奇怪……” 她翻来覆去看了三遍,却始终找不到那个抱着绛纱灯的少女,年龄根本对不上。 卷宗末尾的那一页被人撕了去,想必就是空缺的那一页,记载了少女的家世和姓名吧? 她合上卷宗,又迟疑地望向堆在书案上的另一份卷宗:“我还看了四殿下的卷宗,十二年前他曾随钦差出使过北疆边城,可是他在那里的一切都是空白的,回来之后更是大病一场……” 萧弈沉默。 他那个弟弟沉静内敛,什么事都不愿意跟他说,而且尤其不喜欢别人打听他的过往。 他替南宝衣合上卷宗,道:“想这些作甚?” “我不是无事可做嘛!”南宝衣颇为无聊地伸直双腿,“深宫无趣,我打算明天回家探望祖母。” 无事可做…… 萧弈不动声色地暗示道:“说起来,我缺一套常服。” 他想拥有南娇娇亲手做的袍子。 下次召见群臣时,他就穿那件袍子,也叫那群人知道,他的皇后同样手艺不俗,也叫他们狠狠艳羡一把。 南宝衣正儿八经:“哦,那叫尚宫局的绣娘做啊。二哥哥与我说这个作甚,我又不是绣娘,你糊涂了是不是?” 萧弈:“……” , 晚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