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8 封驹城(上)
陈简进入封驹城的第一感觉就是乱。 无论是房屋、街道还是在街边摆摊的商贩,都透露着一股流亡者的气息——看不到明天的希望,提心吊胆地活着。 路上安安静静,最大的声音不过是落叶横扫泥巴路发出的阵阵嘶嘶。 行人麻木地注视他们从南边城门进入。 对居住在封驹城的人来说,南城门形同虚设。他们时常呼朋唤友,结伴前往森林打猎,看到陈简一行人,都认定是从森林空手而归的倒霉猎人,并没对他们的身份有任何疑问。 也可能是他们惰于思考。 反正,他们轻而易举地进入了南方朝廷最南边的城镇。俗话说“万事开头难”,这次开头似乎非常顺利。 陈简走在最前面。他已对这里了如指掌,影在他们抵达封驹城前就探明了所有道路,他现在是一张行走的地图,就算有些地方忽然忘记,影也能马上照亮前方的迷雾。 想到这,陈简的心不由得感觉一阵暖和。如果要问他成为炼虫师后的最大收获,他会毫不犹豫地告诉那人——影。 虽然没有人会问这么无聊的问题。 街上还挂着春节过后的彩灯,耀阳下透出橙红的光,看上去非常喜庆。但这些景色并不能为封驹城带来半点生机。气氛还是压抑至极,所有人似乎都因都城的事而感到恐慌。 陈简能确定,都城跟老妇人说得差不多,肯定发生了难以想象的变故。而且,老妇人或许只知道其中的冰山一角,实际情况更加复杂,否则不会波及到这么远的地区——这可是西朝最南面! 街上有些人在说话,不过各个神情恍惚,仿佛为了说话而说话,毫无关联的人们做着没有意义的事,这便是封驹城的现状。偶然,茶馆发出几阵勉强的大笑,杯盏相撞,叮叮当当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砸碎了。是人们的心吗? 陈简发现温卿筠没有跟上自己。 “怎么了?” “没事。”她轻快地摇了摇头,目光从茶馆收回。 她大概也听到那些碰撞声了。喧闹的茶馆没能给人们带来欢快,反倒是增添了一份难以捉摸的诡异。 “还没到吗?”她问。 “快了。” 陈简要带他们去一间空屋。 封驹城有很多空屋,因为很多人都死在森林的野兽口中。老妇人告诉陈简,许多财迷心窍的家伙为了能猎捕那些稀有野兽,甚至甘愿变卖家产购买昂贵的捕猎器具,放手一搏,一旦成功就能换得终身的荣华富贵。 很显然,穿过无人居住空屋的暖风发出萧索的哀鸣——它在诉说一个事实:多数人都失败了。 陈简在影的帮助下找到一间保存尚且完好的屋子。 里面虽然没有一点有价值的东西,但屋子的整体构造还算结实,能够供他们五人居住,房间分配同样不成问题。温卿筠毕竟是女子,无论怎样都得给她提供一间专门的住处,至于全身糜烂的搬尸人,想必也没人愿意同他居住,尽管他本人表示如果实在不行,可以睡到外面。 陈简本来也打算这么做,在快要放弃时找到了完美的住处。 很多空屋就连木头都被人拆去烧柴火了。 他找到的这间,大概是因坐落在深山老林的郊外,很少有人来往,是个连乞丐都不稀罕的地方。 五人钻入小巷,翻过小巷后的栅栏进入一座葱郁芬芳的小山丘,踩过足有膝盖高的杂草,总算像拨云见日般看到了目的地。 和陈简看到的没什么差别,规模上可能更小了一点——从蚂蚁的角度看,世界被放大了很多倍,尽管他明白这件事,还是没法完全纠正视差的影响。 “看起来不错。”温卿筠拍了拍沾上树枝枝叶的双手,“这房子应该还能撑一段时间。” “希望过几天不会下雨。”顾全顺嘀咕,“一到春天,这儿的雨太频繁了。” 温卿筠感同身受。她和顾全顺虽然没在这边度过春天,但百苦教所在的鹰雀谷也差不多是这情况,春雨总是连绵不绝,仿佛赖在时间里,既不落下,也不蒸发,只能等热浪将它们统统带走。 众人认完路后,立刻开始分散行动。 没了谷主力量加持的麝凤蝶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蛮缠,他们在杀死几只不停跟踪的麝凤蝶后,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发现那些讨厌的影子了,她大概跟丢了他们,但不能掉以轻心,炼虫师常常靠数量取胜,麝凤蝶也不例外,他们任何一人暴露行踪,都会直接导致所有人暴露。 因此,众人分成了三组。 陈简、温卿筠和顾全顺一组,从街上买回一些被褥和食物,并调查妖女的事;笛胡峰和方徊都是分别一组。 笛胡峰是经验老到的炼虫师,笛胡峰的力量能让他不被麝凤蝶发现。 陈简不明白其中的原理,但他知道,笛胡峰并非信口开河,否则他这些年不可能躲过虫谷的监视网。 他的任务同样是调查都城的事,不过陈简知道,他肯定偏重在军事方面。 至于方徊,他的外形太显眼,还是老老实实在破屋附近转悠为好。方徊同意了。 时间不等人,他们很快回到大街上。 询问的事交给顾全顺和温卿筠,他们在南方居住了很长一段时间,熟悉这边的方言,交流起来很方便。 陈简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要盯紧身边的各个角落,影统率了能够飞行的行军蚁,它们不会放过任何一只有概率监视到他们的麝凤蝶。 现在,陈简的鬼虫已经进化了很多,他都认不出现在的影了——它集弹跳力、耐力、爆发力、敏捷、进攻和防守为一身,简直是个迷你的战争兵器。 它看上去比先前骇人不少,额头的红斑点跟血一样通红,晚上看到它,就像黑暗中凭空浮现一只发着红光的魔眼。 陈简的身体也在变化。他仍然能维持正常人的外形,不过体内强健了许多。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好像也变成了一只昆虫,体内孕育着难以遏制的兽性。 大街上,人影绰绰,四散的光线把一个人照出许多道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