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鄙视链
几位顾客一副意气消沉的样子，因为觉得想买只称心如意的品种猫太难了，而店员们则是幸灾乐祸。 张子安安慰道：“真正正规的猫舍还是有的，当然确实很难找就是了，我可以给你们几条硬件上的参考意见。” 他们好奇地听着，毕竟这可是来自猫舍竞争对手的参考意见，都说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不是么？ 张子安掰着手指头，“首先，猫舍必须要在工商局注册过，必须有正规的营业执照，你可以不在cfa注册，你可以不在tica注册，但必须在工商局注册，这是你合法经营的基本条件；其次，无论你是交定金也好，结尾款也好，都不能向对方的个人微信转账，必须要把钱打到对方的公司账户上——你不是在工商局注册了吗？那你肯定有对公账户。” “满足了这两条，你能不能买到满意的猫、你买到的猫是否有问题等等先放在一边不谈，一旦产生交易纠纷，你起码有投诉的地方，但如果是品相争议，工商局也管不了，顶多是管管猫带回家之后发现感染疾病之类的情况。” “第三点，如果你是住在北上广深这类的一线大城市，你找了一家同城的猫舍，对方不让你上门，而是约你在猫舍附近的咖啡厅见面详谈，这时你可以留意一下，如果你们见面的咖啡厅是五环之内，基本上不用指望对方是用独栋别墅养猫的，九成九是在居民区里租了一套房子，能买得起、租得起五环之内独栋别墅的人，还会辛苦地开猫舍？如果不在意这个，那就无所谓了。” “上面三点都是硬件条件，但即使都满足了，依然没办法解决上门看猫和定金的问题，有的猫舍你交了定金之后可以上门看猫，尽量选择这样的猫舍吧……当然，能上门看猫只能保证你眼见为实，不能保证你看到的猫令你满意，无论是品相还是价格，不满意怎么办？定金打水漂或者继续等。” “定金这个东西，只要你交到对方手里，就相当于你主动放弃了货比三家的权力，只能绑定在你交定金的这家猫舍了，这个问题无解。在你交了定金之后、接猫之前的这段等待期，如果你跟另外一只猫对上眼缘，或者听说了这家猫舍的黑历史，发现这家猫舍并不像你认为的那么正规，或者你养猫的热情过去了，突然不想养猫了，这种时候就最纠结了，越大的猫舍越玩的是期货，交了定金还要等几个月半年是常规操作，等一年都很常见。” 虽然他意在安慰他们，但他们反而越听越泄气，为什么呢？ 原因很简单，理论归理论，实际操作起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如果卖方足够强势，你要求看他们的营业执照，要求对公转账，人家完全可以不理你，你爱买不买，你不买有的是人想买，说不定还会骂你一句“事儿妈”，你能怎么办？ 现在的宅男宅女就算去菜市场买个菜都抹不开面子跟卖菜大妈讨价还价，还想跟阅人无数的猫舍客服交涉？基本上是送人头的。 别说是猫舍客服了，看看卖普通商品的淘宝客服，不照样是你交钱之前把你当爷爷哄着，你交完钱之后都懒得理你？ 哦，淘宝客服怠慢你，你至少还能打个差评出气，猫舍可是没有淘宝店的。 反观宠物店这边，你再怎么骂宠物店，起码宠物店从来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猫，这家店里没有你喜欢的猫，你可以拍屁股走人去另一家，这家店的猫买回去之后出了问题，只要你签了出售协议，你可以上门讨要公道，店主不给你解决，你可以拉横幅，你可以在店门口静坐，你也可以打电话叫工商局过来，可以打12315，说不定还能把店主送上明年的315晚会。 至于猫本身，绝大部分猫舍的猫也是偷偷笼养，相当一部分猫舍的猫都不是自然发情而是药物催化，甚至还有一部分猫舍暗中从宠物店或者个人养殖者手里买来幼猫，翻个几倍卖给顾客，而你一个普通消费者又如何得知呢？ 所有猫舍都会自称给大猫小猫喂的都是顶级猫粮，所以要求顾客也必须富养，那我还说我店里的猫都是吃龙肝凤脑长大的，反正你不能上门我也不做直播，你就无从反驳。 每一家猫舍都会自称正规猫舍，谁也不会把“不正规”三个字贴在脑门上。 比烂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但这些乱象都是客观存在的，猫舍和宠物店也就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就算是猫舍的发源地美国，按照国内猫舍对“后院”的定义，美国的后院猫舍也多了去了。 不仅是美国，像英国、澳洲之类的发达国家，符合定义的后院猫舍比比皆是，并不是国外的月亮就一定是圆的，即使你嫌弃国内的猫舍和宠物店，跑到国外买猫再带回来，也并不一定会如你所愿。 “这个世界到处充满了鄙视链。” 张子安突然换了一个看似不想干的话题。 “top2的学生鄙视985的学生，985的鄙视211的，211的鄙视双非的，双非的鄙视专升本的……而top2的又被哈佛和剑桥的鄙视。” “看youbute鄙视看b站的，看b站的鄙视看抖音的，看抖音的鄙视看快手的……而看pornhub的表示以上都是辣鸡，你甚至可以在p站上学量子物理和编程。” “看英剧的鄙视看美剧的，看美剧的鄙视看日剧的，看日剧鄙视看韩剧的，看韩剧的鄙视看港台剧的……然后这些全都被抗日神剧碾压。” “宣传‘领养代替购买’的人鄙视购买品种猫的人，在猫舍买猫的人鄙视在宠物店买猫的人，在宠物店买猫的人鄙视在花鸟鱼虫市场买猫的人……然而有些兽王属性的猎人能在傍晚散步时幸运地捡到布偶猫、美短等品种猫，他们一分钱不花就拥有了品种猫，还能享受到拯救流浪猫的快感，可谓人生赢家。” “每天给家里的猫精心制作猫饭的人鄙视用进口猫粮喂猫的人，喂进口猫粮的鄙视喂国产猫粮的，喂国产猫粮的鄙视用剩饭喂猫的……可不是所有人都有钱有时间自制猫粮或者购买进口猫粮，难道穷人不配养猫？” 一开始大家以为张子安在乱扯不相干的话题，可慢慢发现并不是，而且这话题中……似乎蕴藏着某些更深刻的东西。 如果你在语文考场上发现作文题是让你写一篇关于宠物的800字作文，题目自拟，那么你通篇都写宠物当然可以，你写得好也许还能得高分，但如果存在满分作文，满分作文的立意一定是立足于宠物又高于宠物，在结尾处升华主题，引起更深刻的思考，这样才可以得到阅卷老师的青睐。 “人生在世，每个人都身为鄙视链的一环，你在这条链子上鄙视别人，别人在另一条链子上鄙视你，即使你贵为国家领袖，依然还会被其他国家的领袖或者民众鄙视，谁都逃不出鄙视链。” 张子安再次看向红衣女生，她终于彻底气馁了，因为今天如果有“领养代表购买”的狂热宣传者，她所谓“猫舍更爱猫”的理论在人家眼里不照样是受鄙视的对象吗？人家会说“真爱猫就去领养”。 那么宣传“领养代替购买”的人就无敌了吗？ 当然不是，他或者她吃肉吗？穿任何跟动物制品有关的衣服吗？ 只要吃肉，哪怕是吃鸡蛋，哪怕衣服里有一根毛发来自于动物，都会受到素食环保主义者的鄙视——你不过是领养几只猫而已，装什么逼？一介井底之蛙，比得过环保主义的大义？爱猫算什么？我们爱的是大自然！ 猫舍的道德在领养推崇者面前就是一坨屎，领养推崇者的道德在素食环保主义者面前就是一坨屎，那么素食环保主义者就无敌了吗？ 未必，你不可能站上每一处道德至高点。 真正无敌的只有网络上的键盘侠，只要不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不暴露自己在现实中是干什么的，键盘侠就可以鄙视一切。 键盘侠毕业于世界top2大学，崇尚自然，推崇环保，散步捡到布偶猫，每天自制猫饭，在p站上刻苦学习，闲暇时只看抗日神剧，只有实在无聊时才跑到网上跟网友逗闷子。 “猫舍和宠物店，都只配生存在鄙视链的底层，却依然恨不得把对方除之而后快，站在更高的视角来看，岂不是可笑？本是同根生，相煎又何太急？” 这就是张子安的总结陈词。 包括红衣女生在内的几位顾客，还有几位店员，全都陷入了沉思，每个人的心情都很复杂，像是听了一堂表面上是学习和辩论、实际上是思考人生的课程。 猫舍和宠物店，这对互相鄙视的冤家，都只不过是更长鄙视链上的一小截而已，就算争出个长短高低，又有什么意义呢？ 做自己想做的事，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不要被道德绑架，因为你再怎么努力，还是要被更高道德至高点上的人鄙视。 人生只有一次，既然如此，何不率性而为？ —————— —————— 本次的系列番外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