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谋断星河在线阅读 - 第六十一章:断后

第六十一章:断后

    “南城门开了,王维谷将军在向我们辞行!”

    徐锐远远盯着战场,沉重地叹惜了一声。

    刘异和梅闯回过神来,连忙朝战场望去,只见南城果然门户洞开,南朝大军是从南面攻来的,由于地势较低,他们一时间还不知道北门未关。

    负责守城的白虎营主将王维谷此时打开南门,便是想要将南朝大军引入岭东,拖延他们发现大军主力的时间,同时也是告诉大军,他们不打算走了,要大军尽快撤退。

    南朝大军果然就像闻见血腥的鲨鱼群,呼啸着杀入城内,同时北城门缓缓关闭,一场战力悬殊的巷战在岭东爆发。

    “王将军临危不惧,不愧是我北武卫的好男儿,魏军威武!”

    梅闯望着这悲壮的一幕,牙齿紧咬,双目含泪,低声说到。

    徐锐摇了摇头:“这还不够,敌人实在太多,很快就会发现大军去向,他们只要分兵来追,大军还是会全军覆没。”

    刘异与梅闯浑身一震,直勾勾地望着徐锐,他们对徐锐已经十分了解,这小子到现在还是一副面不改色的模样,定然还有计策。

    “说吧,还有什么好办法?”

    刘异问到。

    徐锐叹了口气:“奇谋都是建立在一定条件基础之上的,如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好办法没有,笨办法倒是有一个。”

    刘异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故作高深,管他什么办法,有办法就快说!”

    徐锐定定看了刘异一眼,沉声道:“前锋营最后进山,我需要他们为大军断后,至少坚持两个时辰!”

    “断后?两个时辰!”

    刘异瞳孔一缩,所谓断后其实是好听的说法,其实就是牺牲自己拖住南朝主力,为主力撤退争取时间。

    这是一个有去无回的任务,没人会认为三千前锋营能在抵挡南朝大军两个时辰之后还能幸免于难。

    “山里虽然不利骑兵作战,但敌军人数众多,前锋营要如何拖住他们两个时辰?”

    刘异一把捉住徐锐的手腕,盯着他沉声发问。

    徐锐道:“我已提前做了布置,他们的马进不了山,便失去了最大的速度优势,前锋营依托有利地形和我的布置,运气好的话应该能够拖延两个时辰。”

    刘异深深看了徐锐一眼,重重点头道:“好,你们快走吧,老夫带领前锋营断后,定会为大军争取至少两个时辰!”

    “不行!”

    徐锐和梅闯异口同声地惊呼。

    徐锐道:“将军,义父遭奸人所害,现在您就是这支大军的主心骨,若是由您断后,大军怎么办?”

    梅闯连连点头:“是啊,将军,断后一事交给末将便是,您还要率领整支大军返回大魏!”

    刘异摆摆手道:“你们不必说了,老夫今年六十有二早已活够,你们都还年轻,前途一片光明,老夫看着你们,便能想到十年之后我大魏军旅何其璀璨。

    此番回朝,圣上定会利用保存下来的北武卫重整京师十二卫,所以你们才是整个大魏的希望所在。

    此战过后,北武卫便能突出重围,大军交给你们不会有太大问题,有我没我区别不大。

    何况前锋营断后十死无生,士卒们难免会心有芥蒂,有老夫陪着慷慨就义,他们才不会心生嫌隙,临阵脱逃,坏了一盘好棋。”

    “可是……”

    “不必再说,这是命令,再有劝者,军法从事!”

    徐锐和梅闯还待再劝,刘异却是斩钉截铁,堵死了最后的退路。

    “将军!”

    梅闯双腿一软,跪了下来,眼中已全是泪水。

    “将军!”

    又是一阵齐喝,刘异诧异转身,这才发现身后竟跪满了前锋营的将士,他们都听到了三人刚才的那番对话,无不心生酸楚。

    “将军,您先走吧,这里交给我们,老子一定干翻那帮南朝蛮子!”

    “是啊,将军您走吧,还有整支大军等着您呐!”

    “将军!”

    刘异眉头一皱:“干什么?都反了?没听见老子说再敢劝者军法从事么?以为这个时候老子的刀就不会杀人了吗?”

    “将军,末将祝您武运昌隆!”

    梅闯知道刘异的脾气,他认定的事没人劝得住,何况他历来身先士卒,此战如此重要,绝不会松口。

    梅闯忍着泪水,朝刘异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刘异看着他,叹惜一声道:“福春,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兵,这些年来你我情同父子,能看你一步步走到今天,老夫老怀甚慰。

    江山代有人才出,今后魏军这面大旗便交给你们了,记住不可辱没了我北国男儿的风骨,有朝一日攻克南朝王都,记得点一炷清香,撒一杯薄酒,让老夫在黄泉路上也能开怀!”

    “将军放心,梅闯一定办到,请将军誓师!”

    梅闯握着腰刀,低头抱拳。

    刘异大笑一声:“好,今日既是本将最后一战,那老夫便最后一次为我前锋营出征誓师!”

    说着,刘异转过身来,望着跪满一地的前锋营将士,深吸了一口气。

    他刚要说话,梅闯却突然站起身来,双手抱着刀鞘狠狠甩在刘异后脑。

    “当”的一声,刀鞘打在铁盔之上,发出一声脆响,刘异双目一翻,软倒下去。

    徐锐叹了口气,连忙将他接住,一众前锋营将士则惊讶地望着这一幕。

    梅闯不管他们的目光,朝着徐锐郑重抱拳。

    “徐佐领,刘将军乃我军旗帜,万万不可折在此地,末将带领前锋营士卒断后,便把将军托付于你。

    大军北归之日,不可忘记我前锋营数千英魂,若你有朝一日攻入南朝,请焚香祷告,以祭我等在天之灵!”

    徐锐扶着刘异,咬牙点头道:“将军放心,徐锐从来不留隔夜的仇,北武卫的血仇,在下定会让黑旗军血债血偿!”

    “好!”

    梅闯长笑起身,对一众前锋营士卒道:“集合!”

    跪在地上的前锋营士卒们立刻站起身来,集合列队。

    梅闯朗声道:“家中独子者出列!上有高堂无人奉养者出列!父子皆在军中者,幼子出列!兄弟皆在军中者,幼弟出列!其余人等重新整队!”

    队列中顿时一阵变化,顷刻之间便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队。

    梅闯又道:“出列者随将军进山,尽快北返,其余人等,与我一同断后!

    弟兄们,我北武卫大好男儿保家为国,千里迢迢杀到此地,如今大军危在旦夕,你们愿不愿随我为大军断后,保护袍泽安然回国?”

    “我等愿随将军断后!”

    “好,眼前便是南朝黑旗、犀角两支虎狼之师,我等寡不敌众,却必须拖住敌人至少两个时辰,你们怕不怕?”

    “不怕!不怕!”

    “好样的!北武卫没有孬种,魏军威武!”

    “魏军威武!”

    “魏军威武!”

    剩下不到两千士卒齐声高呼,包括徐锐在内的不少人已是热泪盈眶。

    此时,隆隆的马蹄声远远传来,南朝大军已然发现北武卫主力的去向,如同潮水一般向山口杀来。

    梅闯瞥了徐锐一眼,俾睨道:“亲卫营佐领徐锐何在!”

    徐锐连忙抱拳:“卑职在!”

    梅闯道:“徐锐听令!命你护住将军,带领剩下的前锋营士卒尽快北返,回到中军之后务必帮助将军带领大军安然回国,不得有误!”

    徐锐咬牙道:“卑职遵命,定不辱使命!”

    梅闯大笑一声:“好!儿郎们,列阵,迎敌!”

    “杀杀杀!”

    在一片喊杀声中,梅闯抽出腰刀,带领断后的前锋营将士进入徐锐提前布置好的阵地,再没人向徐锐看上一眼。

    徐锐咬着牙,将刘异背到背上,与剩下的数百名前锋营士卒向山里走去。

    路上,徐锐的脑海里突然回荡起二战时丘吉尔的著名演讲。

    “我们只有一个目标,一个唯一的、不可变更的目标。什么也不能使我们改变这个决心。什么也不能!我们决不妥协,我们将在陆地上同他作战;我们将在海洋上同他作战;我们将在天空中同他作战,直至借上帝之力,在地球上肃清他的阴影,并把地球上的人民从他的枷锁中解放出来。”

    二战时,盟军为了击败邪恶的***,曾抱着无比坚定的决心和强烈的信念英勇作战。

    如今,这支小小的前锋营依然如此。

    他们或许没有那么高尚的理由,却为战友,为家国,为了心中最质朴的信念去战斗,包括杨渭元、刘异、梅闯,他们每一个人都在最危难的时刻绽放出了人性中最光辉的一面。

    他们同样伟大,同样高尚,同样值得敬佩和缅怀!

    战争是极其丑恶的,如果有得选,徐锐宁愿这个世界上永远没有战争,哪怕让自己的一身所学沦为屠龙之技,永无用武之地!

    可是为了生存,为了大义,为了维护自己的价值观,战争又是必须的!

    人类总有自认为需要坚持的东西,为了它们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就好像杨渭元,好像刘异,好像梅闯一样。

    走着走着,徐锐的心已经飘到了远远的银河之上,与宇宙里那场正在进行的旷日大战悄然连接。

    泪水模糊了眼睛,他的嘴角轻轻蠕动,重复着同样的话,先是小声地喃喃自语,最后变成了放声高呼。

    “为了生存,为了文明,为了我们在乎和想要保护的一切,我们决不妥协!我们将在陆地上同敌人作战;我们将在海洋上同敌人作战;我们将在天空中同敌人作战,直至这个世间再也没有丑恶的战争!”

    士气低落的将士们听着徐锐的高呼,心中涌起一股豪迈之气,乌云般笼罩的愁云惨雾顿时烟消云散。

    不知是谁第一个哼唱起一首北国歌谣,剩下的人纷纷应和,慷慨激昂的歌声渐渐汇成一曲嘹亮的进行曲。

    “操武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带长剑兮挟长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在这一刻,另一个世界的苏终于完完全全地与这个世界的徐锐合二为一,他深深热爱这片土地,热爱那些也爱着他和关心他的人。

    “大魏啊,我要来了,未来会是什么模样呢?”

    在他心中,杨渭元和刘异这些人用爱和鲜血种下的种子终于发芽,对于这个世界,徐锐终于不再是一个冷眼旁观的看客,而是真正走入画中,憧憬起未来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