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重返1977在线阅读 - 第五十章 京城烤鸭店

第五十章 京城烤鸭店

    七个人坐在暖洋洋的日头下,边聊边吃,把洪衍武和陈力泉带来的东西席卷一空。吃完饭,他们又胡聊乱侃了一阵,便开始收拾东西下山。

    因为时间尚早,大家一致同意再去附近的“京城植物园”转转。可万万没想到,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冤家路窄,他们在快至山脚下的时候,居然又遇上了那一帮刚挨过洪衍武臭揍的大院子弟。

    说实在的,其实当时洪衍武他们的情形极其不妙。因为这帮兔崽子们正好就在他们头顶的山路上面。

    这帮小子刚一发现他们就玩了手阴的,各个低头找石头,然后从山上一起往下扔。碎石头烂砖,就如下雨一般,毫无征兆地向洪衍武一行人突袭而去。

    好在距离尚远,这帮小子准头有限,洪衍武和陈力泉又远比常人警醒,于是他们及时发现危险后,终于拨打开几块打到近前的石头,有惊无险地护着其他人躲到了安全的地方。

    但虽然如此,队伍里的三个女性和宋国甫此刻却全都吓坏了,因为他们知道,这完全是一种只能被动挨打而不能还手的倒霉境地。

    洪衍武能打不假,可他毕竟不会轻功,总不能飞身蹿上六七米去揍那帮小子吧?要等他绕路追过去,那帮混球也早溜了。

    或许也正因为如此,那帮小子在突袭失败之后,不但没跑,反倒各个叉腰,开始破口大骂,高唱流氓小调儿。

    他们这是故技重施,又玩儿上了第一次遭遇时所用的无赖招术,打不着你,也得把你气死。

    所以一时间,各种污言秽语流氓腔调,专绕着三个女孩转悠,把她们气得满面通红,羞愤无比。洪衍武几个男人也是气愤满胸,咬牙切齿。

    不过,这帮王八蛋的放肆和猖狂也就到此为止了,而且马上就个个后悔不已。因为可别忘了,洪衍武的队伍里还有“小百子”呢。

    随着这位真正的“远程狙击高手”拉弓上弹、含怒出手,那帮小子顿时尝到了苦头。

    只听“嗖嗖”几声,“小百子”打出的石子全都不偏不倚,(卒瓦)在了他们的脑壳上,跟着就是“嗷嗷”痛叫响起,中弹的几个人当时就捂着脑门趴下了。

    再然后,山路上就是一通大乱,简直就像炸弹爆炸一样,这帮小子被“小百子”的一把弹弓,撵得四散奔逃,尖叫一片。那场面,简直堪比战场上躲机枪扫射的溃兵模样,到处都是“哎哟、哎哟”的摔倒声,和无可奈何的辱骂声。

    数十米之内,只要是“小百子”视力所限,就连躲在树丛里,都能给人蹦出来。其中的恐惧和惶然啊,恐怕只有满头的大包和辛酸的眼泪才能真实地概括了。

    到此为止,形式陡然逆转,这帮小子的突袭全然成了一场失败的闹剧。他们活猴儿一样狼狈逃窜的样子,也成了今天让洪衍武一行人大笑不止、事后还谈论良久的最大笑料。

    此后,犹如拨开乌云见太阳,整个一下午便再无什么意外出现。到了下午五点,游览完“植物园”之后,疲惫不堪的洪衍武一行人也终于踏上了归途。

    回去的时候,他们自然就不用挤公共汽车了,因为有宋国甫那局长的爸爸的专车可以蹭。

    司机班为满足领导用车需求,为宋局长一共配备了两位司机,这样可以互相倒班,随叫随到。今天开车来的这位司机三十来岁,姓孟,洪衍武他们在宋国甫的介绍下,都各自叫了一声“孟师傅”,就挨个钻上了京城粮食局局长大人的淡蓝色“伏尔加”轿车。

    要说这年头,可就显出用汽车代步的优越性来了。

    因那时候京城的汽车不像今天这么多,甚至可以说少得可怜。所以回去一路上都畅通无比,汽车开起来,速度那叫一个快啊,跟坐飞机似的!也就一个钟头,就从香山到达了玄(武)区。

    而且当时普通人坐这玩意儿的机会也不多,除了洪衍武、宋国甫和方婷,其他人还是第一次乘坐高级轿车,不免都有一种受宠若惊之感。要说起来,那滋味可比今天坐“大奔”、“宾利”要爽多了。

    至于谁要觉着不算司机的七个人,都挤在一辆“伏尔加”里有些不靠谱,那恐怕就是一种孤陋寡闻了。

    因为且不说当年的汽车不讲究节能减排,车舱内空间通常较大,而且“伏尔加”在国际上一直享有盛誉,比利时人称其为“车轮上的坦克”,英国人则称其为“能负重的马”,马力可是相当强劲。

    再说往车里塞人这事儿,只要看看《手机》这部电影,从一辆“大众”里居然能钻出十一个女孩儿来。也就知道洪衍武他们同乘一辆“伏尔加”回来,其实还属正常的范畴之内。

    “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烤鸭挂前川,口水直下三千尺,一摸兜里没带钱!”

    这是晚上六点,洪衍武在前门“京城烤鸭店”门前,下了汽车后的第一句话,当场就把所有人都逗乐了。就连司机孟师傅都乐得合不拢嘴,而且因为一直琢磨着这句颇为有趣的打油诗,他停车的时候还差点忘了拔钥匙。

    在当年,司机可是绝对的高端技术工种,更别提是给局长开车的人了。因而无论是按规矩,还是讲人情,都必得请孟师傅和大家一起吃晚饭才行,决不能怠慢。所以大家一直等到孟师傅停好了车,才跟他一起走进了这家在京城饮食界有“天下第一楼”美誉的百年老店。

    这年头的“聚德全”还只有一家,别无分号,且相当具有时代特色。

    装修风格异常简朴,一层大厅里,全是普普通通铺着塑料布的餐桌,只有凳子没有椅子,墙面也是简单的白墙刷了个绿漆墙围。

    而且其间那中杂乱的景象,整个宛如一个大食堂。不但每张桌子座无虚席,拼桌都找不着位子。就连身穿白色工作服手端托盘的服务员,也是出出进进,往来穿梭,忙和的满头大汗。那寒暄声、喝彩声、吆五喝六的划拳声,更是声声震耳,简直嘈杂极了。

    这会儿连洪衍武在内,大家都不免有点傻眼了,因为谁都觉着找座恐怕是个天大的难题。好在孟师傅跟着宋局长倒是来过这儿不少次,对内情相当了解。

    他马上告诉大家,说底层走的是大众化路线,卖的是烤鸭套餐,楼上其实才是吃整只烤鸭的地儿。因为价钱比楼下要贵不少,其实人并不多。结果大家半信半疑中走上了高层的雅座,果然顺利地找到一张能坐下十个人的大圆桌。

    按照这个年代的标准,服务员让他们等上老半天,再过来招呼他们是件很正常的事,就更别指望人家给端茶递水了。

    所以宋国甫相当主动,也不麻烦服务员了,拿着桌上的菜谱,就自己直接奔柜台交钱开票去了,而洪衍武则从包里抄出三个大饭盒,随后紧跟了过去。

    方婷见到这副情景,便不由自主地轻蔑哼了一声。那意思明显是有点瞧不上眼了,好像是在说“真没出息,吃还不行,还得兜着走。”于是这么一来,弄得洪衍茹和苏绣不免都有点神色讪讪,很是替洪衍武难为情。

    好在孟师傅是个和气的好人,又了解方婷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便故意和洪衍茹和苏绣说话,借着问她们学校的情况,把这种尴尬给遮过去了。

    不多时,洪衍武和宋国甫一起回来了。饭盒自然是已经交给后厨了,不过他们的手里,仍然拿着不少东西。除了一瓶五粮液和几瓶“五星”瓶啤以外,还有一瓶桂花陈和一条“蓝牡丹”香烟。

    光这些东西差不多就得小二十。方婷看在眼里不禁又是眉头一皱。

    因为宋国甫别看是局长儿子,但这年月局长的工资收入也很有限,而且当时送礼和权力互换是常态,却很少有人敢于用钱直接行贿受贿的。

    所以尽管家里会额外给宋国甫一些钱,他自己还有一份工资,比常人要宽裕得多,但具体数字,到头也就每月一百来块。今天看这样子,一顿本来十几块的饭菜,弄不好就能让洪衍武吃成几十块。这一刀“宰”下去,那也实在够狠的。

    再说,她今后要嫁到宋家,宋国甫的钱不就是她的嘛,要这么想,洪衍武现在也等于是花她的钱了。

    而更让她别扭的,是洪衍武毫不客气,明目张胆占便宜的态度。这小子才刚一落座,他就把烟给拆开分了。

    要说塞给孟师傅两盒烟还情有可原,可他给其他男的每人发了一盒烟后,剩下的半条竟全搁他自己身边了。明显是慷宋国甫之慨,为他自己挣大方啊。

    这么一来,方婷也就更撮火了。气儿一不顺,她就想找茬发泄。不过再怎么说,洪衍武今天也帮地她出了气,中午她又吃了人家的东西。要是明着发作,无疑显得太小气。那么自然,甘愿做“冤大头”的宋国甫也就责无旁贷成了让她迁怒的替罪羊。

    正巧服务员这时过来上凉菜,方婷叫宋国甫跟她去洗了手再吃饭。可宋国甫因为正跟洪衍武说话,稍微地迟疑了一下。结果就让她找到了发邪火的机会。

    只见方婷一瞪眼,当场就跟训孩子似的训起了宋国甫。说什么手上细菌多,现在外面正流行肝炎,病从口入,弄不好就会被传染上。她还说不洗手就吃饭是陋习,既不文明也不健康,只有没素质的人才这样。

    好嘛,整个一个指桑骂槐。一下就把以洪衍武为首,拿着筷子正要夹凉菜好几个人全“勺”进去了。弄得大家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让在座的每个人都十分尴尬。

    可让方婷大出意料之外的是,洪衍武虽然也挨了挤兑,却不见一丝芥蒂和不满,并且竟然还是在座唯一支持她主张的人,随后居然帮她打起了圆场,也劝大家同去洗手。

    而他的话听起来却要顺耳得多,主要从吃烤鸭得用手卷饼吃这一点来为大家解释,还说她是护士,绝对是为大家健康考虑,让大家听专业人士的话绝对没错。不但捧了她,也真的把大家都说动了。

    这不免让方婷都有些迷惑了,她真不知道洪衍武这么捧她,是怕她,还是敬她?又或是对她还有什么其他想法?

    今天他揍那帮坏小子,是不是为了我,才出手那么狠的?

    难道刚才他也是出于嫉妒,才会让宋国甫又买烟又买酒的?

    那他现在这么顺着我的话说……是对我还……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就这样,一时间她既觉得有些担心,又觉得有些焦虑,可也不知为何,心底居然还有那么一点点的……甜。

    漂亮的女孩子往往都是这样,有看不上眼的人跟在身后苦追时,无疑都会感觉到心烦,可同时也不免会暗自感到一种小小的窃喜。

    只是,恐怕方婷自己都没发现,她现在对洪衍武的心态,其实与几天前,她根本不想再看他一眼的时候,已经很有些不同了。